第二十三章 她终于有理由放手了

    顾池开车带江倩兮来到医院，挂了号，看了医生。医生也没查出什么，顾池不放心，又带着江倩兮做了一遍详细的身体检查。

    “不用了，我上个星期才做过身体检查。”江倩兮想着又要抽好多血，整个人都是抗拒的，“我就是吃坏肚子了。”

    顾池看着她：“不行，你一吃东西就想吐，肯定要找出原因来，不然会影响健康的。”

    “行吧、行吧，都听你的。”江倩兮撸开袖子，大义凛然地把手臂伸出去，眼睛死死闭上。顾池见她这么害怕，忍不住将手放在江倩兮的胳膊上，给她一些安慰。

    江倩兮其实不怕疼，就是看不得自己被抽血。当她感觉到顾池的动作时，立马耍上了小心机，顺势靠进他怀里，一副虚弱胆小的样子：“咝，好疼。”

    “没事、没事，马上就好了。”顾池拍拍她，轻声哄道。

    江倩兮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故意装可怜地靠在他怀里，还要顾池把她扶起来再走，那副娇滴滴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何钰远远就看见这一幕，平日里淡漠疏离、不苟言笑的男人，现在却带着近乎讨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扶着怀里的女孩，那温柔呵护，像是捧着珍宝的模样她从未见过。

    “何总，怎么了？”跟在何钰身后的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问。

    “哦，没事。”何钰笑了笑，继续道，“我听说赵教授最近在研究一种刺激脑细胞活性的新药，不知道能不能和我们公司合作呀？”

    “你们公司那么多大拿还需要我啊？”赵教授笑着打马虎眼。

    “就是我们公司的条件好，才有那么多大拿入驻啊！每一个愿意加入的，我们都给配备了专门的实验室，里面都是世界上最好的设备。您过来，我肯定给您争取顶级的团队和实验室，研发经费也给您按公司上限申请，绝对不会亏待您的。”

    “我知道你们公司财力雄厚，但是我这个项目已经报给医院了，你真有什么想法，就去找我们医院的领导吧！”赵教授说完便不再停留，迈步往前走，正好和顾池、江倩兮撞上。顾池看见老教授连忙放开江倩兮，行了个弯腰礼，尊敬地叫道：“老师。”

    老教授看了他一眼，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来得正好，我刚要找你呢！上次你说的刺激大脑活性的药物研究课题我最近又有了新想法，你跟我来一下。”

    顾池看了江倩兮一眼，江倩兮推了推他：“你去吧，我在这边等你。”

    顾池对江倩兮笑了笑，又和何钰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跟着老教授走了。

    江倩兮看着两人的背影，虽然已经过了二十一年，但还是认出来了，这是顾池以前在Q大医学药物研究系的教授，也是顾池的研究生导师，一直非常喜欢顾池，自己的课题经常交给顾池主持。

    江倩兮刚打算找个位子坐下来等顾池，就听见有个声音和她打招呼：“你好，江小姐。”

    江倩兮转头望去，只见和她打招呼的女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套装裙，一头干练的齐耳波波头，脖子上系着一条浅绿色的丝巾，拎着爱马仕的黑色包包，一身名牌堆砌着看着就很成功。

    “你是……”江倩兮不认识她，却知道她是那天在老房子那边装顾池的老婆让自己误会的女人。这样一想，江倩兮立马精神抖擞地开启战斗模式，原来是顾池惹的桃花啊！看她不把这烂桃花连根拔起。

    “我是何钰，顾池的合伙人。”何钰优雅地走过来，伸出手，“其实你应该认识我，我以前和顾池一个学校毕业的，我给他打电话请教问题的时候，你还接过几次呢！”

    “你就是那个……何师妹？”江倩兮忽然想起来，大学里是有个小姑娘，长得干干净净的，穿得有点土，总喜欢师兄师兄地叫顾池，还总喜欢大晚上给顾池发短信、打电话，让顾池给她改各种学术论文，被自己和顾池重点点名需要提防的。

    没想到，她现在已经变得这么时尚有气质了。

    何钰得体地笑了一下：“对，是我，一直想再见你一次，今天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哦，是吗？见我有事吗？”江倩兮见她态度这么好，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凶她了。

    “也没什么事，只是听顾池说你很讨厌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何钰看着江倩兮轻声问。

    “我这么说过吗？没有吧！”江倩兮打哈哈道，虽然真的说过，但是背后说人被正主当面问，实在不好意思承认啊！

    这个顾池，都跟人家说了些什么？！

    何钰笑了下，默默地看着她。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她低头笑了笑，然后说：“刚抽完血，没吃早饭吧？”

    “嗯！”江倩兮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楼下吃点东西，顾池和赵教授谈事情应该要一会儿。”何钰声音轻柔，给人的感觉就是经常照顾人，周到得让人没法生出反感。

    江倩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好吧！”

    两人来到医院旁边的面馆，何钰轻声细语地问江倩兮：“吃点什么？”“我要牛肉面吧！”江倩兮回答。

    何钰点点头，就去柜台点餐，然后用手机扫码付款了。江倩兮连忙冲过去：“我请，我请。”

    “不用了，已经付过了。”何钰将她伸出的手机推回去，微笑着说，“能和你坐坐，聊会儿天，也算是我的一个心愿，这碗面就算是感谢了。”

    “和我聊天还算是心愿啦？这也太抬举我了。”江倩兮被何钰捧得挺高兴，觉得和这个女人聊天心里真舒服，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情商高吧！

    两人坐在靠玻璃的那面，一边等着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何钰看江倩兮的眼神里带着释然和一丝怀恋：“其实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顾池。”

    “我知道。”江倩兮点头，“不喜欢怎么总会三更半夜给他发短信，没事就求他教你题目呢？”

    “所以你和顾池说你讨厌我？”何钰笑。

    “对于想挖我的墙脚的人，总是讨厌的嘛！”江倩兮见她这么坦然，自己也就放开说了。

    “你知道吗，因为这句话，他拒绝了我三次。”何钰轻声道，“二十多年，我对他告白了三次，最后一次我自己都以为我要成功了。”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因为你的这句话。”何钰轻声说。

    江倩兮舔舔嘴唇不知道说什么，道歉吗？没必要，她确实讨厌啊！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恨你的。可是当我听到你回来了，居然想谢谢你。”何钰说。

    “你回来了，我终于可以放弃了，再也不用和他比谁更坚持、更长情。”何钰笑笑，“虽然很可悲，但是我输得心服口服。”

    “其实顾池虽然很好，但是我觉得你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这么多年。”江倩兮忍不住宽慰了她一句。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对你有多好，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爱上了顾池，还是爱上了顾池给你的这份爱。”何钰垂下眼睛，回忆着从前的一些事情。她记得很清楚，江倩兮刚失踪那几年，她为了接近顾池，装作和他一起寻找江倩兮的消息，甚至和他一起去过一次外地。

    那次是去的深圳，是因为他听说出事的车子曾经在这里出现过，而深圳是她的老家。她非常积极地接待了顾池，开着自己家的车陪他大街小巷地寻找着那辆白色的中巴车。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顾池将车停在了港口，望着对面的香港，久久不说一句话。

    她买了汉堡递过去，他几乎一天都没吃东西。

    “吃点吧！”何钰说。

    当年才二十六岁的顾池垂眼，接过她手里的汉堡，却没有吃，依然看着香港，海风吹过，拂乱他漆黑的头发，黑夜让他的侧颜显得更加深邃而又忧郁，微伏在护栏上的姿势让他的双腿显得更长，人也更加有魅力。何钰都不敢再看，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大，喜欢的心意太明显。

    她默默地啃着汉堡，过了很久，只听顾池沉声问：“你去过香港吗？”

    “去过啊！”身为深圳人，何钰当然去过，而且去过很多次，积极地接过话题道，“你想去吗？在这边海关办个签证就能过去了，现在很方便的。”

    顾池微微垂着眼皮：“是吧？”

    “那……你要去吗？”何钰又问。

    顾池微微摇头：“我不去。”

    “哦！”何钰又咬了一口汉堡。

    “她想去。”顾池轻声道。

    何钰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转头看他。而顾池再没有说话，那句“她想去”，他没有解释，但是她听懂了，应该是指江倩兮想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何钰觉得手里的汉堡不香了，甚至意识到，这个男人在几年之内都没有一丝丝可乘之机。

    那是她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她得不到那个男人，那是她第一次放弃顾池，毕业后就出国了。可是之后的几年，她没有遇到过一个让她心动到连看都不好意思看的男人。她总是在某个深夜想起海边的顾池，那么迷人，那么忧郁，那么魂牵梦绕。

    所以，她又回国了，回国的时候正好是顾池刚做完手术，情况很不好，比她离开的那年更瘦了，脸色苍白，气质也更加沉静，像是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

    她经常去看他，甚至加入了他的研究室，和他一起工作。中间有好一阵，他都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一直到他抱回一个婴儿，和大家说那是他儿子。

    一开始何钰以为那是他领养的，后来听顾池的妈妈说才知道，那是江倩兮的弟弟。

    孩子过周岁的时候，何钰去吃了百天宴。在宴席上，顾池一直很温柔地抱着顾瑀哲。大家让他把顾瑀哲放下，好好吃饭，顾池却微笑着说：放下他会哭的。就这样吃，没事的。

    那天晚上，顾池一直抱着小小的襁褓，偶尔才用一只手夹点东西吃吃，孩子哭起来的时候，他总是在第一时间知道顾瑀哲是饿了还是不舒服了。

    宴会结束，何钰故意留到了最后，帮顾哲收拾着东西。她转头看着顾池温柔的侧脸，和记忆中海边那忧郁沉默的侧脸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她忍不住低下头来，轻声问：“你真打算一个人养这个孩子吗？”

    顾池点头：“当然了。”

    “我……我可以帮你一起养。我的意思是，孩子有一个妈妈会不会更好一点？”何钰紧张地问。

    顾池停下手里的事，想了想道：“他有妈妈，我的妻子就是他妈妈。”

    “可是，不是姐姐吗？”何钰道。

    顾池想了想说：“那就等回来了再改口。”

    何钰低下头，没再纠缠。她知道自己又失败了。那之后，何钰发现，顾池似乎把对妻子的思恋和爱都投注在顾瑀哲身上了，对孩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有时候何钰想问他：“怎么说都是别人的孩子啊！你就不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可是她不敢问，怕问了会和顾池连朋友都没的做。

    于是就这样拖着拖着，拖到了这个年纪，拖到她都累了，想放弃了，却又总是舍不得。她舍不得顾池真的一个人，没人帮他，没人心疼他。

    可是江倩兮回来了，他盼了那么多年的人回来了，她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放手了。

    何钰回忆着自己这场二十一年来的单恋，轻轻笑了笑：“我不后悔，我只是累了，江倩兮，你要好好对他。”

    “不然，我真的会变成一个坏女人。”何钰的微笑中带着眼泪，“很坏很坏的女人。”

    江倩兮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不用你嘱咐我，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直是对他最好的人。”

    何钰站起来，微笑着点了下头：“好，祝福的话我就不说了。再见，江倩兮。”

    江倩兮点了点头：“再见，何钰。”

    两个女人友好地握手后，得体有礼地互相道别，何钰还有很多工作要忙，转身就走了。江倩兮坐在位子上，吃着何钰请的面条，心里想着，这是个不错的女人。

    可惜，我更好。

    江倩兮吃完面条，跑着回到了医院，这时顾池和赵教授还没聊完。江倩兮在办公室外面将门偷偷开了一条缝往里看，只见顾池坐在里面和赵教授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在说着什么，认真专注的样子特别好看。

    她偷看了好一会儿，顾池似乎终于发现了有一道目光盯着他，转过头来，看见是江倩兮，忍不住在房间里对她露出一抹笑。那笑容温和从容，像是暖暖的晨光一样，照亮了前方。

    江倩兮被那笑容迷住，忽然想起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偷偷去他的实验室外面找他。他认真做实验的时候，她不敢打扰他，就这样在门后，在窗外偷偷看他。他总会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忽然抬起头来，准确地找到她的位置，然后对她露出一抹笑容，让她的心里甜上好久。

    办公室里的顾池匆匆结束和赵教授的对话，走出办公室打开门对她说：“等久了吧！”

    “没事，你慢慢聊。”江倩兮说。

    “聊好了，剩下的明天去老师的实验室再说。”说着他带着江倩兮走了，顺手还和赵教授挥手告别。

    赵教授点点头，又望了望顾池怀里的那个女孩，隐约中忽然想到，啊，是那个兮兮啊！

    那个在他的实验课上，无数次把他的得意门生轻易勾走的女孩。

    赵教授笑笑，那些年轻人的青春画面像是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浮现在眼前。唉，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想到以前的事。

    真是对让人羡慕的小情侣。

    “我刚才见到你老婆了。”江倩兮走在前面，挑眉道。

    “老婆？”顾池疑惑。

    “装你老婆的人。”江倩兮又说。

    “哦，何钰。”顾池点点头，他刚才也看见了，“怎么了呢？”

    “我觉得她还挺不错，优雅、知性、大方、谈吐不俗。”江倩兮停住脚步，靠在走廊的窗边，好奇地问，“说实话，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想过接受她吗？”

    “……”顾池看着她没回答。

    江倩兮笑眯眯地推了他一下：“哎呀，你说嘛，我不会生气的。”

    顾池深吸一口气，静默了一会儿道：“实话就是：想过。”

    江倩兮瞪大眼睛，悠闲的姿态瞬间变得有点僵硬，站直身体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勉强维持着和煦的面容，轻声问：“那为什么最后没接受呢？”

    “就是觉得我跟她还是不合适。”顾池走到窗边，皱眉道，“主要是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不想害她。”

    “就像你说的，她是个不错的姑娘。脆弱的时候我真的会想逃到她身边去，可是，理智的时候又会觉得这种想法太卑鄙了。”

    “也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我会接受她吧，谁知道呢？”顾池笑了一下。

    江倩兮整个表情都已经冷下来了：“你这答案是想气死我吗？”

    “不是你让我说实话的吗？”顾池忽然警惕地辩解道。

    “呵呵，我怎么想到你的实话是这样的？”江倩兮气呼呼地瞪着他道，“你就应该回答我：没有，从来没想过，我一直等着你，从来没有三心二意！你露出对那女人那么欣赏的表情是什么鬼？！”

    顾池有点无辜：“我是在等你啊！”

    “等个屁。”江倩兮抬手打了他一下，“你这就是精神出轨你知道吗？还想过？你到底想过几次？”

    顾池已经不敢说真话了：“就……就一次。”

    只有他母亲去世的那年，他想过一次。

    江倩兮伸手一把抓过顾池胸前的衣服，踮着脚对着他的眼睛凶巴巴地说：“那就是精神出轨了一次？”

    “我觉得你有点钓鱼执法。”顾池微微反抗道。

    “我就钓鱼执法怎么了？”江倩兮道，“我不好言好语地问，你会说实话吗？顾池啊顾池，你这小老头花花肠子还挺多。”

    “前几天还叫我一枝花，今天就叫我小老头。”顾池不高兴地抬手捏她的脸颊。

    “呵，前天的你和今天的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两个人了。”江倩兮立即将他拉下来，凑近他的耳朵说，“敢出轨，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今晚给我洗干净等着。”说完她在他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哼了一声放开他转身走在前面。

    顾池摸了摸被她吹得有点痒痒的耳朵，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家伙还和以前一样，像个女流氓似的。

    江倩兮佯装生气地走在前面。其实，她当然理解顾池，谁不愿意过轻松的日子呢？顾池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脆弱，会累，也会想要偷懒，会动摇犹豫。

    她能理解。毕竟，如果是别人，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哪里等得到她回来呢？！

    但理解归理解，生气还是要生气的，不生气她怎么能找借口惩罚他呢？今晚，她必须让他从身到心再次臣服！让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别人有一点点想法！

    两人又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拿到了检查报告，检查报告显示江倩兮的血压和细胞活性都高于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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