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新嫁娘,从今往后好好活,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凤妈妈慢慢起身,摇着扇子走到门口,突然回眸一笑:“出去以后放聪明点,别再叫人欺负了!呆头呆脑的,看着我就来气!”说罢扭着腰迈步出去了。
翠色的竹帘放下,隐隐绰绰能瞧见廊下几盆红色的花,氤氲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红云。
阿续在倚翠园这么久,见凤妈妈经常笑。她笑的柔媚讨好,笑的虚伪做作。可像今日这样真诚又简单的笑容,她还是头一次见。
凤妈妈眉眼弯弯,风韵犹存。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梨窝,她年轻时,肯定也很漂亮吧?
阿续低头一笑,抬手摸了摸红色的嫁衣,对绿萝道:“绿萝,把这些收起来吧。”
“姑娘不穿吗?”绿萝诧异。
“不穿。”阿续摇摇头。她是去做妾的,哪有什么资格穿红?
“不穿也罢。”绿萝心知肚明她和萧明庭的事情,穿嫁衣也不太合适。于是便进箱子,走到院门口眺望,忍不住自言自语:“三爷怎么还没来啊?算时间,他应该听到消息了啊?”
萧明庭到了倚翠园时,门口正有个衣裳破烂的乞丐赖着不走,非说自己写的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睡在地上撒泼打滚,无论龟奴怎么撵,都像滚刀肉一样来回乱蹿,直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乱叫。
金妈妈叉着腰叫龟奴往他身上泼水,叫人拿着大叉子去把他叉远些。
她脱口而出骂道:“我呸,那是你写的东西吗?认得毛笔长什么样,就说是你写的?还不快滚?”
“就是老子写的!叫阿续出来!老子要和她睡觉!”
听闻此言,萧明庭翻身下马,只嗤笑一声,朗声道:“是么?真是不巧啊,我写的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知是你抄的我,还是我抄的你?”
一瞧萧明庭来了,金妈妈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位就是阿续选出来的客人。连忙上前恭维着大声说道:“哎呀!我当是哪位爷要娶阿续,原来是萧少将军啊!快些进来,阿续姑娘早等着了。”
那乞丐本就是过来耍赖碰运气的,一听对方是个将军,当下麻溜爬起来。躲在一旁盯着萧家富丽堂皇的马车看。
萧明庭回头看他一眼,挑衅一笑:“怎么,不和爷进去辨一辨字迹?”
乞丐看了看萧明庭,立马扭头一溜烟小跑离开。
瞧他落荒而逃,萧明庭这才迈步入了倚翠园。
“姑娘,三爷来了!”绿萝兴奋地朝屋里喊了一句,连忙笑着请萧明庭进来:“三爷,您可算是来了!”
阿续坐在窗下梳妆的手一顿,手中的篦梳咣当一下落在地上。
他来了。
萧明庭打帘进来,瞧她的背影仍旧是一身秋香色的衣衫,便温和笑问:“怎么还不换衣裳?”
阿续回头望去,萧明庭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盯着她看。他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色衣袍,袖口滚着一圈金线绣的花纹。瞧着英姿翩翩,别有一番气质。
他甚少穿这样明亮的衣裳。
瞧她又是愣愣的盯着他看,萧明庭才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随意笑了笑道:“穿个红,当应个景吧!”
阿续鼻头一酸,也不知为何,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一瞧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哽咽着问道:“今日娶我,三爷日后当真不会后悔么?”
“我只花了十两银子便得了佳人,后悔的应该是别人吧?”萧明庭故意逗她笑,遂调侃一句。
阿续果然破涕而笑。笑着笑着又扭过头去,拿帕子试了泪,补了一点胭脂才道:“只要三爷不后悔,那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我都陪着您。”
萧明庭一笑,几步走上前道:“你早该这么想才对。”
两人说话间,平安带着几个小厮进来,头也不敢抬的搬走阿续的两三个箱子。
阿续环视一周,瞧着屋内摆设有些空落落的,一时心里说不出是释然还是怅惘。
绿萝背着小包袱跃跃欲试,兴奋地催促她:“姑娘,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倚翠园这个破地方了!”
“是啊。”阿续泪眼朦胧,视线又因泪水模糊起来。
这个地方她爱恨纠缠,突然离别,又有些说不出来的不适感。她心里难受的厉害,可这点情绪还没来得及涌出来,便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她被萧明庭拦腰抱了起来。
阿续下意识惊呼一下,连忙攀着他的肩:“三爷……你!”
他低头挑眉一笑:“伤感做甚?跟了三爷,日后日子过得快活呢。”说着便大步朝前走去。
萧明庭就这样抱着她,从后院走向前厅。穿过她曾经忙碌洗碗筷添碳烧水的后院,穿过那有着一口黑黢黢井的中堂,穿过长长的挂着红灯笼的走廊,最后在前厅众人的注视之下,迈出了倚翠园的大厅。
玉桃和夜萍一路小跑着追着她到大门口,玉桃一面哭一面喊:“阿续啊!好好活啊,不要忘了我们!”
阿续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偏了偏头,把脸藏在萧明庭胸前。
萧明庭抱着她走出倚翠园,吩咐平安道:“平安,放炮仗。”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猛地响了起来。阿续被萧明庭抱上了马车。马车吱呀前行,她终是忍不住挑起帘子,往后瞧了一眼。
是时马车正要转过街角,倚翠园的牌子在一阵烟雾中渐渐消失在她的眼中。就连高高翘起来的屋檐,也越来越小,最终慢慢化作一颗尘埃,落在她的眼里。
她终于离开了倚翠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