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合十放在胸口的双手慢慢分开,虚虚一握,落在体侧。
“道长这话,奴家是真不明白了。”笑意犹在,却是笑意最末的杀气愈发浓郁,直至——
破土而出。
一掌袭来。
宋常非挥袖侧身挡这一袭,趁宋姑娘第二招未出从包袱中抽出桃木剑,手腕一翻裹在剑身的布散开滑落。
再一抛,一握。
剑鞘插回包裹,剑身光华尽现横在宋常非胸前。
“道长非要如此吗?”宋姑娘眯着眼问。
宋常非眸光移至剑尖儿,笑道:“便是姑娘本不欲杀伯仁,伯仁却因姑娘难逃一死。”
宋姑娘冷笑道:“你还知道什么?”
宋常非道:“其实不知道什么,只知道一些事情与你有关,确切说与你要达成的事情有关。”
“道长聪慧,既然如此……”宋姑娘抬起虚握的右手,脸色森然,一字一顿:“还—望—莫—怪—”话音甫一落下,她右手迅速一挥,厉声道:“破!”
宋常非身后传出隆隆响声,他转头看去,无风的院中那棵梨树兀自摆动。随之而离散的梨花并未落下,而是绕着树盘旋。
“咔——”树枝受到压迫的声音混入隆隆声响中,树下的土地竟在开裂。裂口逐渐扩大,宋常非瞥了眼宋姑娘,倏尔,数十条巨蟒一样的树根从缝隙钻出,一齐挥向宋常非。
桃木剑剑身淡金色的光更浓,树根将要近身,宋常非看准时机,落剑如算,近身的树根全军覆没。树根不死心卷土重来,他向右一闪,从侧面斩下更长一截树根。
树根落地顷刻化成黄土,宋常非微微皱了皱眉。这柄桃木剑世间难寻,应当不止是能斩落树根而已。他砍断第三次冲他来的树根,余光扫见宋姑娘煞白如冷月的面色。这就对了,每次砍下的树根对本体亦是折损。
遑论他手中的桃木剑会加重这份损伤。普通被强行操纵的事物经由他一剑,再来时则会有自发的退缩,是出于本能的畏惧。宋常非一跳避开这一击,从梨树这样没有喘息没有犹豫,豁出去了的打法看,十之宋姑娘的本体即是这棵梨树。
因宋姑娘没有畏惧,故梨树才能一次次不要命的抽长出新的树根袭击。
同时,宋常非松了口气。那些被取走的魂魄应该还安全的收在某处,若是她已经把魂魄吸纳化为己用,不可能如眼下这么好应付。
一条树根伸至腰间。
两条,三条,四条。树根触到他便疾速缠绕,宋常非默数着,三圈过罢。
一起,一落。
桃木剑剑影如电,缠在腰间的断枝做飞尘而下,元气大伤树根齐齐收回地底,宋姑娘向后踉跄数步。
盘旋在树前的梨花筑起更密的花墙,宋常非走至树前,对准花墙举起桃木剑。
“道长不要!”身姿摇摇的宋姑娘看着宋常非的背影绝望喊道。
宋常非动作一顿,宋姑娘继续道:“道长……我是有苦衷的。”
“你以邪物勾人魂魄,有何苦衷?”宋常非看着眼前高筑的无暇花墙,淡声问道。
“他娘病了……”宋姑娘,或者说梨妖哑声道。“他怕时日无多,想尽快成亲,然后……有了孩子,老人总会安心点的!”
宋常非无声一笑:“这就是你说的理由?他娘就算不生病,一个人的寿命不过百年,百年里你的修为突飞猛进,精进到能与常人结婚生子的可能性有几成?这个理由,过于牵强了。”
“我……”梨妖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后,才低低道:“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桃木剑没有半分要收回的意思,宋常非温和的语调下冷意无尽:“姑娘好魄力。但姑娘可记得,因你想要在一起,已迫几户人家不能在一起?”
“四户。”梨妖在回答时手指无意识地向内收拢,“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共四户。”
四户,恰好是东山的猎户、王二桃、清儿和叶承远。宋常非摇头道:“姑娘错了,不是一共四户,是已经四户。错已铸成,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没有了吗?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不想我和他之间有别离。”梨妖无力喃喃,恐也知结局无二。
宋常非道:“你与他终究殊途,失望与别离不过早晚。”
这句后,梨妖那边没了声响。宋常非虽是背对着,却时刻听着身后的风吹草动。天地无言,盘旋挡在梨树前的花墙在空中飘浮的愈发无力,半晌,随着一片花瓣坠地,整堵花墙悉数崩摧。
落花如雪,洋洋洒洒铺满整个院落。梨花对月,遥遥相望。梨妖一步步踏着铺地梨花走来,宋常非转身,微笑。
梨妖福身,柔柔道:“那便请道长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