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区区不过数十载,又是何故?天不正,理不通,名不顺而已。是以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弃之,此其一也。”这公子提起左手,伸出食指,继续道:“再者,上古之民淳朴敦厚,今天下黔首愚鄙粗俗,是以古有孔子作《春秋》,一来劝化黎民百姓,二来震慑乱臣贼子,此为其二。”言毕一合摺扇,抱拳揖了一圈,颇有几分豪侠之气,继续说道:“如今又有我辈大兴文气,尊王循道,提倡忠孝,革新政治。坐中诸君当以教化百姓礼义廉耻,化解刁悍民风陋俗为任,居庙堂则为王驱乱臣,处瓦肆就教化黎民百姓。如此,何愁国朝基业不千秋万代?”说完,他朝先前说话那人拱拱手,轻描淡写道:“士衡方才所言,天时地利人和,不过老生常谈罢了,于今已是旧日朽学。”
说话这人姓刘名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世家子弟,西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光禄大夫刘蕃之子,因少有文名,且工于诗赋,颇有纵横之才,年十八即被石崇辟为府中主薄。
而先前说话的,被刘琨唤为士衡的年轻士子,却是故孙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第四子,与其弟陆云陆士龙合称“二陆”的陆机。
这陆机曾以“少有奇才,文章冠世”闻名而出任过东吴牙门将军。太康元年,晋灭孙吴后,陆机辞官居家,闭门勤学十余载,著《辨亡论》上、下二篇,品评孙权之得天下、孙皓之亡天下因由。年初,陆氏昆仲自吴地携文来洛阳,一时文才倾动京都,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之说。他二人先为朝中太常张华门客,继而又相继被张华举为中书监著作郎。
先时,石崇任征蛮校尉时,随故中军将军、太傅羊祜伐吴,曾与二陆之父陆抗相争于荆襄,素来知晓陆抗贤名,陆氏兄弟才起吴地,名动京都,石崇也是慕之久已。恰巧二陆今日造访金谷园,又逢园中有宴,石崇于是便特邀二人入席,与坐中才俊辩学。
陆机听闻刘琨说出“伐吴之役,利获二俊”之言,纵使自己以敌国故吏身份客居京都,本该抱以韬光养晦,以待时机的立身之策,却也立时金刚怒目,忿然作色道:“言者可是‘非瑞徵’的刘越石?”
话说刘琨少时与同伴祖狄感情绸缪,常常共被同寝。有一日夜半鸡鸣,祖狄慨然而起说“此非恶声”,而刘琨却卷被而眠,道:“半夜鸡鸣非瑞徵”。这一庄公案让世人知晓了闻鸡起舞的祖狄,却也让“半夜鸡鸣非瑞兆”的刘琨名扬天下。
“机孤陋寡闻,偏居吴地,早前只闻知魏昌刘越石精通音律,善奏胡笳,未尝想越石贤弟于治国理政之道也有如此诸多见解?”
时人好清谈,或为政理,或为学术,常常言语攻伐。刘琨一句“伐吴之役,利获二俊,士衡士龙也”,惹恼了陆机,不只引来自己幼时“非瑞徵”的轶事,还被他讥讽自己只会吹管弄笳,没有真才实学。
刘琨生性爽朗大度,听到陆机这般讥讽,不恼不怒,一边缓缓摇着摺叠扇,一边来回轻轻踱步,嘴角弯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冷笑:“陆兄这是要考究于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