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说起来,中国人的“性禁忌”和“性封闭”是在外族入侵后引发的。
元代的异族统治是中国人性观念发生空前转变的直接原因。
这是因为:在异族征服者面前保护自己的眷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们与外界完全地隔绝起来。同时由于人们竭力掩饰其性生活,使外界无法窥知,使异族入侵者本身也受到影响,对自我进行约束,加之汉文化的强大的同化能力,异族入侵者与当地人融为一体,自觉地成为“性禁忌”和“性封闭”的执行者。
在这种虚情禁锢的矫饰下,强调道德约束的《功过格》便应运而生。在《十戒功过格》与《警世功过格》中,严格的行为限制大多与性有关。
《功格过》竟然警告人们不可欣赏轻浮的歌由和戏剧——这一点一直流传至中国的“文革”甚至更后,它恰恰反映了元朝的词典与戏曲的繁荣。
因为科举废除,文人无官可做,便把自己的智慧全用在丽词艳曲的创作上。如《西厢记》和《琵琶记》都是这种代表。
到十四世纪(元朝),女人“不缠足”已经被认为是很可耻的事了。
但荒唐的是,元朝的统治者对前朝流传下来的“长生不老”很着迷,千方百计寻仙访古,乃至遁入邪门左道。
例如,蒙古人有对密教金刚乘的崇拜,特别是性力派。忽必烈身边有许多密教术士。
这些人以神秘的“双修法”劝谕忽必烈,即请他通过各类性交来超渡自己,皇帝办公的墙壁上所奉神的也为男女交媾的形象,还被尊称为“父母”。
道教认为,男人与少女相交有利于身体调养。这一邪说后来被明中叶大红大紫的道教领袖邵元节所鼓吹,他曾向嘉靖帝教授房中术说,老阴耗精,和童贞相交,可以采阴补阳。
由于元代的民族矛盾,中国人以儒家礼教施行自我禁锢,这种习俗到了明代仍然参透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作为受外族统治的逆反心理,甚至有人上书皇帝要求禁毁一切非儒家说教的书。
在这种形势下,两性的“隔杂”和禁止妇女在外面抛头露面也开始认真地实行起来。
不过,明代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大肆流行房中书,但此时这类书多以地下方式流传。
如《某氏家训》、《素女妙论》、《纯阳演正孚佑帝君既济真经》和《紫金光耀大仙修真演义》等,它恰恰说明了“性”的强大的精神生殖力——无论怎么禁止,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些房中书并不完全照搬前人的书,而是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新的内容,如强调对女子身体和心理特点的理解,介绍防止妻妾间误解和妒忌的方法;同样通过黄帝与素养女的对话讲出女子的性感受,生活特点与性生活的关系;“回精术”的具体方法和“三峰大乐”的意义等。
这类书本来应属于道教炼内丹之书,《道藏》中本来也有这类书,但明正统间重印《道藏》时,由于儒教的地位和影响,编者对关炼内丹的内容都统统删除了。
明代房中书由于不能像唐宋时期那样,可以公开流传,因而影响十分有限,但此时的色情小说却发展迅猛,特别是《金瓶梅》和续篇《隔帘花影》,都是反映明代风俗与一般民众的性生活的,而且艺术成就也较大。
另外还有一部是《影梅庵忆语》,该书作者冒襄(1611-1693)通过对自己真实生活的记录,讲述他与庞妾董小宛生死相依,缠绵悱恻的爱情,流传也广。
较《金瓶梅》有更为大胆和露骨描写的小说是江南才子李渔的《肉蒲团》,书中极尽江南酒楼妓院之繁华,性病的流行也大量见之于书中。
这类“颓废小说”正是特定时期的历史产物:明王朝由盛而衰,北方的满族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吞噬这个腐朽衰老的帝国。眼看毫无生气和希望的明王朝气数将尽,那些整日在风月场中可以追欢逐乐,在茶楼酒肆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意识到这些世俗享乐终将失落,有些人有感于这种宋世的凄凉而隐遁山林潜心佛道,另一些人则变本加厉地沉溺于那种纸醉金迷、荒淫放荡的生活。正是后者这样的一类颓废至极的文人创作了一批以粗俗俚语杂以艳语丽句,不厌其烦地描写性细节的淫秽小说,如《绣榻野史》、《株林野史》和《昭阳趣史》等。
与这类小说相映成趣的是春宫画的成熟和张扬。
这类画的肇始者产生于唐代,当时的春宫图与房中书脱离之后,到了明代,画技更加娴熟,个性更为张扬。
这些画不再仅仅用于性指导,也用于欣赏和娱乐。尽管明代画中有春宫画的瓷器,为男女裸体性交,但明中期较好的春宫画并不尽裸体,性挑逗的意味也表现得较为含蓄。
春宫版画中的裸体是在晚明才大量出现的,而且形象逼真,画面精致,如《胜蓬莱》、《风流绝畅》、《鸳鸯秘谱》、《繁花丽锦》和《江南销夏》等。
画面上扑面而来的颓废气息正是当时生活的艺术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