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李树三杀害,那么这封信告诉翟朗的究竟是什么?”
楚天瑛恍然大悟道:“信里说翟运是被李树三杀害的,和赵大没什么直接关系。”
“对!”呼延云说,“把这样一封信寄给翟朗,很明显是挑唆瞿朗杀死李树三——也就是他的爸爸翟运。那么翟运和翟朗就要分析了,这封信是谁寄来的?谁既了解三年前事情的真相,又知道瞿运有个儿子,并试图借翟运儿子的手杀死翟运?分析的结果,匿名信的作者当然只可能是一个人——赵大!”
“翟运认得赵大的字迹,再看匿名信的字迹,更加确认此信系赵大所写。看来赵大始终对他深怀戒心,为了将他除掉而又不惹动警方,竟采用了如此恶毒的计策,挑拨自己的儿子杀死自己!翟运决定将计就计,反手杀死赵大,与儿子一番商量之后,定下了一个堪称绝妙的计划,那就是让翟朗扮演一个特殊的‘证人’。”
“特殊的‘证人’?”马海伟问,“证明什么?”
呼延云说:“你仔细想想,翟朗在这个案件中扮演的角色,是不是很耐人寻味?他首先用刺杀赵大,证明了自己和赵大的深仇大恨,又指控翟运杀死杨馆长,证明了自己和‘李树三’的不共戴天之仇。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形成这样的印象——翟朗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和赵大、李树三这个‘集团’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确立了这样一条原则:翟朗绝对不可能与这两个人有缓解的可能,更不要提与其中一个合谋杀死另外一个了。”
马海伟点了点头。
“仔细分析一下翟朗两次对翟运的指证,就更有意思了,这两次指证恰恰否定了翟运杀人的可能:第一次,杀杨馆长,翟朗指出的杀人时间里,翟运正和警方在一起,第二次他和马海伟一起追踪翟运到大池塘,双方中间只有极短的间隔时间。很明显,翟运不可能利用那段时间杀人,并布置复杂的犯罪现场,而翟朗每每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说翟运杀人,正是为了给旁观的人反复强调自己和翟运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这一切所作所为的目的又何在呢?就是在翟运进入电影院这段时间里,向我们证明:翟朗绝不会走眼,让他溜出来杀人,从而也就再一次否定了翟运作案的可能。想一想,这是多么奇妙的计划,翟朗通过电影院门口小吃摊的人,否定了自己作案的可能,又通过自己的‘坚守’否定了翟运作案的可能。如果不是后来手机铃声的失误,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翟运是怎样从电影院溜出来杀死赵大的。”
“这么说,杀死杨馆长的人是——”晋武想推测又不敢推测。
“我倾向于是翟运。”呼延云说,“由于翟朗的做证,你们把‘凶手’的作案时间集中在了2点半到3点10分之间;同样由于翟朗的做证,楚天瑛把‘凶手’的作案路径集中在了从旅馆后院翻墙出去杀人……当否定这些的时候,主观上你们也就否定了‘李树三’杀死杨馆长的可能。而事实上呢,翟运很可能是2点半之前从旅馆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杀的人——翟运先生,我推理得正确吗?”
翟运冷笑一声。
“杨馆长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杀死她?”马海伟愤慨地质问翟运。
“因为杨馆长看到了一张不该看的照片。”呼延云说,“小郭回忆,在图书馆的时候,翟朗激愤之下,把父亲的照片拿出来给杨馆长看了一眼。翟运和翟朗相见后,一定问过翟朗,他可曾把自己的照片给本地人看过,翟朗说只有一个杨馆长,翟运立刻就决定必须杀死这个人。因为杨馆长很可能从照片上认出了自己,只有杀了她灭口,才能保证自己能在渔阳县继续安全地待下去。”
“当天夜里,我想翟运父子一定一夜未睡,详细制订了每一步的策略,他们烧掉了翟运的照片,将翟朗其他的证件都藏好。第二天一早,翟朗背着只装有一张弩的挎包奔向了大池塘,去刺杀赵大,作为赵大的军师,翟运早已知道马海伟和楚天瑛会应邀去那里,这正是一个让翟朗作为赵大的‘死敌’亮相的绝佳时机,当然,那一箭是必须射偏的,翟朗是必须被抓住的,因为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等一下。”晋武想起一个问题,“难道翟运不担心,翟朗被抓住后直接送进了公安局,以杀人未遂受到惩处吗?”
“假如你是赵大,你会把自己军师的儿子贸然交给警方吗?”呼延云说,“何况,那封匿名信又根本不是赵大写的。”
“不是赵大写的?”晋武瞪圆了眼睛,“那是谁写的?”
呼延云没有理他,继续往下说道:“差点被弩箭射死,极大地刺激了赵大那根敏感的神经,他以为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巨大的误会,只要叫来翟运说明白,让他与儿子见面并加以管束,一定可以化解开翟朗的怨恨。于是他让葛友打电话给翟运,约他见面,翟运以有事为借口,说暂时过不去,约在晚上10点在大池塘见面。
“翟朗离开大池塘之后,便来到小旅馆附近,耐心地等待,等楚天瑛和马海伟回来,就走进去入住,并以证件为借口大吵大嚷,以引起你们的注意。与此同时,瞿运已经准备好了勒死杨馆长的绳索……
“杀死了杨馆长,回到小旅馆,通过翟朗的举报,成功‘洗清’了罪名,翟运打电话给他安排在赌场里的那个赌友,得知葛友已经因为‘出千’被赌场扣押,他立刻致电赵大,将见面的时间改成晚上9点。接下来,他观察着旅馆对面的饭馆,当翟朗和马海伟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吃饭以后,他再次出动了。这一回,他要彻底埋葬翟运这个名字,他要让那个知道自己逃犯身份的人永远地闭嘴。”
呼延云把目光转向翟运说:“之后,你走进了电影院,用短信和翟朗不断联系。当得知马海伟去了后门的时候,你迅速从前门走出,开着早已准备好的摩托车来到大池塘,走进简易房,用一个陌生的号码打给赵大,让他到简易房相见,那里灯光昏暗,适合突然袭击,位置明确,也适合演出下一步‘翟朗捉凶’的好戏。果然,全无防备的赵大,被你一刀刺死……回到电影院之后,你再用短信告诉翟朗,进入大池塘之后,怎样通过手机铃声锁定赵大尸体的位置,至于那扇门,最好让别人先推拉一两下,然后赶紧上去一脚踢开,给人以门是反锁的假象。最重要的是,翟朗一定要第一个走进简易房,往前走出几步,这样一来,即便是曾经做过警察的马海伟让他退出去,也会因为趋同心理,踏着翟朗‘开拓’出的直线走向尸体——你的心计之深,心机之密,实在可怖!”
“我想,当郭小芬推理出马海伟是杀死赵大的真凶的时候,你内心一定欣喜若狂吧,甚至于翟朗演戏打了你一顿,你也只把这当作迎接胜利的凯歌,不过,你也就此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这个案子,我可以推理出凶手,但缺乏你杀死赵大的证据,只能让你自己跳出来。于是我事先让赵二和他的律师配合我,在宣读赵大的遗嘱时,把花房留给你,又让赵二吵闹,不知道他爸爸的金条藏在哪里了……你觉得那些金条也许是上天对你这些年隐姓埋名的补偿,一定就藏在这个花房里。过了几天,你看一切都安全了,就和偷偷潜回渔阳县的翟朗一起来到花房,搜寻金条。”
“你!”翟运向上使劲挣扎了一下,眼睛里放射出比毒蛇芯子还要凶恶的光芒!
“其实,警方一直在派人严密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本来以为你要一个月以后才会动手找金条,没想到你这么贪婪,这么迫不及待……”呼延云说,“按照事先设置好的计划,我敲开了花房的门,我知道,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走进圈套,让你必须杀我灭口——”
“你说你的背包里有我的照片和档案……”翟运闭上眼,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以为我的最后一张照片已经烧掉了,没想到你却说你就带在身上,一旦让你交给警方,我的一切一切,就全都毁了,我不想功亏一篑,我不想再踏上逃亡的道路,我不想让自己的全部心血都被你毁于一旦!”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是同样毫无声息的夜,每个人都在凝神屏气,体味着散不尽的黑暗与潮湿。
“没有乌盆,却上演了一出《乌盆记》……”呼延云望着翟运说,“三年前,你抛妻弃子,为了隐姓埋名,不惜为虎作伥,帮着赵大一起杀害奴工,后来又杀死了杨馆长和赵大。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起点,都不过是因为你当初的一点点贪欲,一步错而步步皆错,一念贪私而万劫不复,你以为,你把你自己的血、肉、骨头、灵魂,连同你的过去都烧成了灰,就能获得终极的解脱,可是天网恢恢,你其实是把自己囚禁在了乌盆里,永远不能逃脱。”
“天网恢恢?”翟运哈哈大笑起来,“推开门看看外面,夜够不够深?黑暗够不够浓?有多少像我一样的人,都借着这夜色永远地逃脱了天网,你知道吗小朋友?”
呼延云冷冷一笑道:“甭得意,他们和你一样,也不过是给自己烧制了一个更大的乌盆而已!”
“把他们带走!”晋武厉声地命令道。
几个警察上来,把翟朗和翟运从地上拽了起来。
翟运垂头丧气地被拖着往外面走,翟朗却挣扎了几下,见实在挣不脱,瞪着呼延云,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狼。
“你是谁?”他恨恨地问。
“我叫呼延云。”呼延云说,“你早就知道的。”
“我是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个推理者。”
林凤冲补充道:“他是中国最优秀的一位推理者。”
翟朗把呼延云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像是要刻在视网膜里,然后毒毒地说:“我记住你了。”
“快走!”一个警察推了他一把。
马海伟忽然冲上来,朝翟朗的胸口擂了一圈。
“你个混球,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在眼镜店外面,咱俩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打败那帮坏蛋,到头来你咋自己也成了坏蛋……”
翟朗低着头不说话。
“别责备他了。”呼延云按了按马海伟的肩膀,“三年前,父亲突然离家出走,杳无音讯,母亲又因病去世,这三年里,他顶着‘贪污犯儿子’的名声,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压力和痛苦,是你我不能想象的……当他重新见到父亲,得知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我想他绝对不能容忍和父亲再一次分开,为此,他愿意在父亲的命令下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马海伟愤怒地说,“哪怕眼巴巴地看着我被小郭冤枉?哪怕刚才差一点拿刀把你肢解?”
“对,任何事!”呼延云叹了一口气,“毕竟,他还是个学生,让他在‘亲情’和‘道义’面前做出正确的选择,本身也许就是不道义的事情。我听小郭说,在你被戴上手铐押走以后,他扑向翟运,一边揍他,一边不停地喊‘都是你干的,你这个凶手’!我想,那也许不单单是演戏,也是他的良知在发出最后的怒吼吧!”
屋子里很久没有声息。
“把翟朗带走!”林凤冲再一次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