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
“你说了这么多,听起来逻辑推理很严密、很精彩,但是证据呢?随便拿一个出来。”田颖的嘴角滑过一抹冷笑,“你说匿名信是我写的,信的字迹和我的字迹对得上吗?你说乌盆是我给老马的,乌盆上刻着我的名字吗?你说是我伏击的警车,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闹不好要杀头的罪过,枪上有我的指纹吗?你说芊芊的头发是我留在伏击现场的,是我用她的手机给赵大打电话约的时间,你把她找来对质一下啊!当晚我骑着电动车去过大池塘的后门,嗯,不错,我是去过那里,‘我走错路了’这个解释,你觉得很没诚意是吗?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说着,田颖猛地站了起来,向呼延云走近了两步,逼视着他说:“赵大死了,真凶被捕了,乌盆打碎了,我终于获得解脱了,我终于可以回到阳光下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是你——你想把一切都栽赃到我的身上,你想让我重新回到布满阴霾的日子,你做梦!你他妈做梦!”她的眼睛里一片可怖的血红,手指像风中的枯树枝一样疯狂舞动,龇开的白色牙齿活像是一匹被逼到绝路的母狼,“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吗?你拿不出证据,你就是诬陷,就是栽赃,你做的推理就屁用都没有!去死吧你!”
林凤冲的神情从惊讶变得严肃,又从严肃变得愤怒,他对田颖厉声地训斥道:“住口,你太放肆了!”
田颖看着他,狂笑起来,笑声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有如恸哭:“哈哈,想用权力来让我屈服吗?我什么样的痛苦没受过?我吞咽过多少血和泪,你知道吗?当赵大欺凌我、侮辱我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搭救我,等我自己救自己了,你们就合起伙来诬陷我、栽赃我,想让我再回到乌盆里,永世不得解脱,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
笑着笑着,她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马海伟看着田颖,忽然转过头来说:“呼延云,我跟你说,你得拿出证据来说话,不管你的推理多么严密,没有证据,就都不算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呼延云。
然而呼延云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马海伟瞪圆了双眼。
呼延云平静地说:“没有证据,以上我说的,都是纯粹的推理。”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以为在最后关头,呼延云一定能够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谁想他的回答竟是这样!
呼延云面对着也有些发蒙的田颖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也有许多和你一样黑暗的日子,形式不一样,本质却是一样的。被命运烧制成乌盆,却怎么也挣扎不出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乌盆已经打碎,谁也不能再囚禁你了,推开门走出去,就是一片阳光,就是新的生活,希望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能重新看到你美好的笑容。”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花房。
林凤冲、楚天瑛和马海伟也随即走了出去。
只剩下了一个田颖。
田颖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似乎还不敢相信刚刚发生过的一切是真的,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慢慢地走出里屋,走到门口,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一道亮光,照耀得她不禁朦胧了双眼。
黑夜早已过去,初升的太阳喷薄出橘红色的波浪,在远方的大地上滚滚地奔流着、汹涌着,头顶上深蓝色的天空正在一点点变得蔚蓝,几朵足以涤荡胸襟的云,正舒展开一片片狂放不羁的雪白。
这是美好而全新的一天。
田颖望着远处那块银白色的镜面,那是渔阳水库涨出的水越过大堤,淹没了大池塘,淹没了土坡形成的水泊。
就在那里,在坡顶上的防洪沙包最下面,藏着我准备用来射杀赵大的另一支狙击步枪。那天晚上,由于突然听到大池塘里翟运的喊声,我知道事情有变,想进大池塘里看看,便把枪匆匆藏在了那里,甚至来不及带走枪套——那上面可是留下了我无数的指纹。现在好了,被水淹没之后,什么指纹都会冲刷净尽,我涉入此案的最后一个证据也成功地销毁了!
她仰起头,嗅到了雨后大地散发的香气,那是泥土、青草和鲜花糅合出的芬芳,苦涩、香甜而自由!
自由!
我,终于获得了解脱!
她的脸上绽开了无比欢欣的笑容。
开始新的生活吧,回到久违的阳光下,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再见了花房,再见了《乌盆记》,再见了大池塘,再见了你们的和我的罪恶。
她最后遥望了一眼那片淹没了大池塘的水泊——
猛地,她颤抖了一下。
田颖,呼延云看了好几天的天气和水文预报,才选择今天找你谈话的。
楚天瑛的话,忽然回响在了耳际。
看了好几天的天气和水文预报。
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从心底激荡出的热浪,模糊了她的双眼……
“最终是谁拯救了我?最终是谁让我能开始新的生活?是那个杀死赵大的人。这不正证明了,让一个人获得解脱和新生的,不是推理——”她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而是杀戮,是杀戮!”
“不是的,小姑娘,你听我说——”呼延云轻轻地说——
田颖转身就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一个人用“小姑娘”称呼她了,这个词那么亲切,那么温暖,让她的热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她忽然无比辛酸地意识到,其实她才只有21岁……
她听见了呼延云后面的话。
真希望,你说的是真的,真希望……
“不是的,小姑娘,你听我说——”呼延云轻轻地说,“真正能够让一个在乌盆中苦苦挣扎的人,获得解脱和新生的,不是杀戮,而是推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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