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年一觉主播梦

能不能不沮丧？能不能呢？——每天，游慕冰醒来的时候都对自己鼓励道：天将降大任于我，必先让我学会寂寞——这样说了n次之后，这句话好像就变成了神圣的旨意一般，游慕冰的心里也渐渐变得敞阔些了。名利这种事，真的很奇怪，不是一个人有了傲人的资本，惊人的智慧或者拼命的努力就可以攀登得到的，那真的需要太多太多的运气了。游慕冰叹口气，看着镜子里那个不再年轻，却一直苦苦撑着年轻面具的自己，究竟什么时候风水才会轮流到自己这里？

    充分忍受了寂寞之后，游慕冰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曾经是一个敏感、细腻、爱幻想的女孩，甚至还一度打算成为文艺女青年型知性主播，而现在除了年龄之外，她逐渐地看开了一切，也慢慢地卸下了很多压在身上的沉重包袱。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开朗豁达，容易相处，谁都愿意跟她没事说说心里话，倒倒苦水，其实谁都看不透她心里的想法，这么多年的职场磨砺中，她早就把自己修炼成了甜蜜笑脸牌狐狸精。这年头，人缘好比什么都强，虽然自己的工作总是不尽如人意，但是每次台里的福利、晋升、奖励啊，总也会有她的一份，就是因为她名扬在外的好脾气——从不欺负新人，也从不跟旧人交恶，无论内心里是多么的沮丧，绝对不在表面上表现出来。

    夏洛洛就曾经不可思议地说："冰冰，你真是太厉害了，干吗永远这样春风和煦？"

    游慕冰心想，我倒也愿意把喜怒哀乐都表达出来，但是，若真的喜怒哀乐都肆意地表达出来，那我不成了你了吗？

    夏洛洛当年是跟游慕冰一起进入电台的，但是自从第一天被苏醒的锐利目光扫视之后，夏洛洛便再无出头之日——苏醒的原话是这样的，洛洛，你的声音很不适合做一个女主播，倒是适合做一个为妖怪配音的儿童配音演员。

    一句话，夏洛洛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从此之后，夏洛洛出现在电波里的声音，除了给那些稀奇古怪的广告配音，就是被用来作为各种音效。

    那时候的夏洛洛年轻气盛，经常捧着电话无限委屈地给比她大十岁的老男朋友程序打电话，当时样样红的游慕冰看到夏洛洛的可怜相心里不免得意洋洋，但还是忍不住惊叹苏醒的直接和尖锐。从专业角度上来说，夏洛洛的声音又飘又尖，还经常自以为是地加入很多花腔，虽然大学的时候她经常因为创意好而被推上学生会副主席的宝座，但是，那有什么用——游慕冰后来想，学校里那些荣誉实在对于未来社会里的生存毫无帮助，太沉迷于大众追捧氛围里的人，更难以放下身价来承受忍辱负重所能够带给自己的无限安全。

    那时候夏洛洛的口头禅就是："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样呢？"

    游慕冰春风得意，夏洛洛却如出生便注定失败的倒霉蛋一样每天期期艾艾，活得非常沮丧。

    游慕冰发现，当她面对那些沮丧者和倒霉蛋的时候，她通常是可以扮演圣母玛利亚的角色，那种从心底升上来的悲悯和怜惜之心，也有那么一两刻是真的，但是当自己的道路越走越窄的时候，她却已经丧失了这种与人为善的心情，她总是那样按兵不动地看着别人的来来回回而心里暗自找到一些失落的平衡。

    与夏洛洛成为朋友，不能不说是那时候游慕冰以居高临下的圣洁之心产生的同情和做出的让步吧。毕竟，对于那些生命总是荡在低谷里的人来说，自己的际遇已经够令人羡慕，至于后来自己没有变成红星只是时机和造化的问题。

    除此以外，能够愿意跟夏洛洛成为好朋友的原因还有一条，那就是夏洛洛糟糕的外形和令人哭笑不得的性格。就是在最糟糕的那几年里，夏洛洛仍旧能保持着大笑姑婆的乐天个性，她甚至能在如此忧郁的状况下，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子，这在游慕冰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用程序的话来说，那就是："我们洛洛，天生一副有福气的相。"

    对此，游慕冰不禁哑然失笑：但愿夏洛洛天生生就了一副福气相，别整天那么倒霉地晃在她的眼前，免得自己的运气也连带被毁了。游慕冰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些年运气一直滑坡的原因，莫非是因为一直跟夏洛洛联系？想到这里，游慕冰不禁心里一凉。

    不过，夏洛洛倒是蛮坚强的，虽然伊始就被打入了冷宫，但是她自强不息，一直在为自己找寻出路。她利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和脸皮比较厚的本领，更加上老男人程序的种种关系，顺利地为苏醒的几档节目拉了一些赞助和广告。在苏醒的笑眉笑眼里，夏洛洛悄悄地从一个坐冷板凳的失落的主播，变成了小财神爷，就连游慕冰也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

    后来台里搞了几次变革，夏洛洛及时地将自己转到了广告部，以业务精英的身份暂时告别了主持人的行列，出现在了找钱的艰难道路上，并取得了一点点小小的成就。

    不得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就看你是否找准了自己的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运气做当红主播的。游慕冰想，难道自己当初是选错了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