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平静得像是在提别人家的事。
安西雅抬头看着他平静的脸庞,她的拳头却已经握成死紧。
他妈妈自小环境优渥、是那种长年被丈夫呵护在手心里,以为天地都该绕着她的那种天之骄女。这样的女人,怎么有法子抵挡剧变?
“你们还有房子,比一般人幸运。”她强迫自己刻薄。
沙桀伸手去揉她拧起的眉,低头看进她的眼里。
她只要一有情绪,就会皱眉头。这事别人不知情,他却从没忘记过。
“我们确实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看到我爸爸努力几十年的心血,就这么白白落到别人手里,看到他们得意洋洋的嘴脸,看到我妈震惊的样子,我能不气自己的不争气吗?”沙桀眼色变沈,眼上闪过一丝戾气。
“你做了什么!”安西雅倒抽一口气,不自觉地抓住沙桀的手臂。
“总算又关心我了。”沙桀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吻。
她要抽回,他却不松手。
她扭得手腕都痛了,最后只得瞪他一眼,由着他握着。
“我不会让他们抓住小辫子,因为我还有妈妈要保护。”他紧握着她的手,嗄声说道。
“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善男信女。
“我需要对他们做什么?面对贪心又没有才能的人,只要挖一个坑,他们就自己往下跳了。他们不懂投资,而这个世界有太多恶人等着痛宰这些肥羊,我只要放消息出去就行了。”他唇角噙着冷笑,眼里没有一丝温情。
“他们后来怎么了?”
“他们倒了,比我爸在的时候还一贫如洗。唯一可惜的是,我爸公司因为他们的投资失利,也倒了。”
安西雅不自觉地反握住他的手,因为知道他终究是介意的。他对白手起家的爸爸其实是打从心里佩服的。
“你那时怎么没想到要接手你爸公司?”她问。
“我那时一贫如洗,什么工作经历都没有,怎么接?”
“但你现在成功了。”
“对,因为愤怒及绝望是努力的最大动机。”他拉过她的手,覆在他的胸口。
“没错,我比谁都清楚。”她抽回手,淡然地问道:“你妈妈现在好吗?”
“也好,也不好。”
“”他母亲当时对她说的刻薄话语,至今还是她的梦魇,所以她不想再往下问。
“你爸妈呢?”他问。
“我爸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只是我已经放弃继承,和他划清关系。我寄生活费给他,不让他知道我人在哪里。所有他的债务,我一律不管。我妈妈在三年前过世了,否则应该还过着同样的生活,一样抱怨我爸爸,一样不愿意离开,一样把我给她的生活费拿一半给我爸去付赌债”
她一耸肩,想挤出笑意,偏偏不怎么成功。
“她不愿离开,不是你的责任。”他握住她的肩膀说道。
“人如果不愿改变,这辈子就都要轮回在同样的苦境里,然后又要用尽生命来哭诉人生的不公平。好可怕”她低下头,用左脚踩住右脚,忍住一阵颤抖。
“我说过,不许用你出生的原罪来谴责你自己。”他说。
她的头益发地低垂,为的是要很快地眨干眼泪。
捷运广播报出她要下车的站名。
“我要下车了。”她很快看他一眼,走到车门边。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她身边。
老天,别让他再跟来。面对他时,她永远比她自己所想象的还要脆弱。
那她刚才干嘛跟他提那些呢?难道是要他的同情吗?安西雅在心中狂喊着。
“西雅。”他唤了她一声。
她直觉地抬头。
沙桀一步向前,低头在她唇间印下一吻。“我等你。”
安西雅瞪大眼,倒抽一口气,蓦地转身逃出正好打开的捷运车门。
她满脸通红,根本不敢去想有多少目光在注视着他们。
这男人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妄为,他们人在捷运上啊!
幸好是公开场合,如果是私下,他岂会只是这样的轻吻辄止?安西雅想起多年前那些让她悸动的深吻,感觉到一股渴望的暖流穿过她全身。
十八岁时就遇上罂粟花一样的男人,害她之后不管是再看到什么样的阵仗,也全都心如止水,不受诱惑了。
只是,所有的毒都是要让人付出代价的。那些哭到只剩力气呼吸,把自己关在屋内几天几夜的苦,是她至今不愿再回想的画面。
她与他曾有的那段一个月婚姻,就让它们留在户政事务所里吧。
她“再”也不要走进婚姻里——如果钟南不接受不婚的她,那她祝福他早日找到合适的对象。
年近三十,她只过她想要的生活,交她想交的朋友。
安西雅停下脚步,想起今晚韦树树要和章正荣见面,还要跟乔振宇吃饭,心头不由得有些挂念。
她拿起手机,拨给韦树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