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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妍不住地喘着粗气,紧盯地上昏迷之人,过了片刻后竟两眼一黑也倒了下去。
于秀婷理了理情绪,将方才的一切暂且压下,替众人探查伤势,杨烨和袁齐天虽然受伤,但脉象平稳,性命无忧,而楚婉冰和魏雪芯只是痰火攻心,无甚大碍,然而最麻烦的便是龙辉和洛清妍。
于秀婷小心翼翼地替两人诊脉,顿时喜忧参半,龙辉身子并无再次衰退的迹象,而且气脉雄沉,似乎功力又增长了几分,但洛清妍却是严重之极,元神受创,神念竟有随时溃散之危险,若不早日治愈,这风华绝代的妖姬只怕不死也得变白痴。
“咳咳……”
一阵阵的咳嗽声响起,于秀婷甚是警惕的望着眼前即将苏醒之人,暗忖道:“他究竟是龙辉,还是那个玄天真龙?”
“于谷主,发生什么事了?”
言辞谦卑而又温和,毫无睥睨万物之傲气,眼睛清澈,略带几丝迷茫和不解。
于秀婷总算松了口气,说道:“龙辉,洛姐姐中了煞域的抽魂术,如今元神遭到重创……你,你有办法么?”
于秀婷心想玄天真龙既然有法子疗复元神,那龙辉应该也有类似的功法。
龙辉微微一愣,蹙眉思量片刻,叹道:“方法倒是有,只是……哎,罢了,就搏一搏吧!”
说罢走过去将洛清妍扶起,默运元功,调动体内真气。
于秀婷不禁奇道:“元神之患并非易事,你准备如何救人?”
龙辉耸了耸肩道:“龑武天书内有中养魂之法,希望有用吧。”
于秀婷身负剑心,感觉到此事关节并不简单于是阻止道:“且慢,你先将这养魂之法大致原理告诉我,咱们也好参详参详。”
龙辉道:“于谷主请宽心,无论这方法成功与否,皆不会对受术者产生不良影响,最多只是维持原样,不会变得更糟。”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于秀婷还想问上几句,但想起方才玄天真龙那鬼神莫测的手段,不免又信了几分,便任由龙辉施为。
只见龙辉捧着洛清妍的俏脸,将自己的头朝前探去。
随后的一幕叫于秀婷大吃一惊,龙辉竟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洛清妍的额头上,犹如准备亲昵轻吻的情侣般,想起方才玄天真龙对洛清妍的态度,于秀婷顿时柳眉倒竖,暗骂道:“岂有此理,这小子竟然敢趁人之危!”
一念及此,剑气不禁凝于指尖,要给龙辉来上一剑。
倏然,于秀婷剑心甫动,她竟看到一股奇异的元气从龙辉额头涌出,缓缓流入洛清妍的眉心,再仔细一看,于秀婷顿时芳心大乱——这分明就是龙辉本身的魂气魄元!对于元神之流于秀婷并不熟悉,但却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心忖道:“煞族一身修为皆凝聚在这魂气之上,龙辉这么就把魂气输给洛姐姐,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呢?”
人体经脉脏腑的生机全赖于元气滋养,元气亏损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而魂气魄元对于煞族来说便是毕生修为的汇聚,而对于常人来说便是元神的养料,一旦魂气魄元受损轻则神志紊乱,记忆衰退,重则便会如同楚无缺般永散天地,像龙辉这般做法分明就是损己利人,难怪他敢保证不会给洛清妍留下祸害。
“这小子也忒不要命了吧!”
于秀婷愈看愈是震惊,好几次出手向制止龙辉,却又怕生出别的变端,反而害了龙辉。
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过去,洛清妍的脸色渐渐红润,而龙辉却是印堂发黑,眼神一阵迷离,几欲痴呆。
倏然,一声惊愕的娇呼响起,于秀婷扭头一看,楚婉冰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龙辉和母亲,煞白的小脸顿时再添三分灰暗。
于秀婷蹙眉道:“冰儿,这事情颇有隐情……”
谁料,她话音未落,却闻洛清妍一声怒吼:“玄天真龙,你混蛋!”
一听玄天真龙四个字,楚婉冰眼中再度蒙上一层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嗖嗖直流,嘴唇也白得跟死人般。
洛清妍凤目一瞪,一掌凤凰灵火便印在龙辉胸膛。
龙辉捂着胸口跌坐在地,奇道:“什么玄天真龙……我……”
洛清妍见他神态不复倨傲,心里生出几分疑惑,但转瞬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这一掌扫下去就算是吸纳傲心魂气的符九阴也得吐上几口血,可是这小子倒像是个没事人般,喘几口气就缓过劲来了。
普天之下除了那个混蛋外,还有何人有此能耐!洛清妍凤目一寒,咬牙道:“好啊,玄天真龙,你竟也开始耍这种鬼心眼了。我打不过你,走还不行么!”
说罢拉起楚婉冰,便要离去,楚婉冰咬着嘴唇道:“娘亲,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洛清妍凄苦笑道:“某些人仗着自己一身武功,趁着无缺刚去,便想来欺负咱们孤儿寡母!”
于秀婷忙道:“洛姐姐,你误会龙辉了……”
话音未落,却被盛怒的洛清妍冷笑打断道:“于秀婷,你这是替你们祖师爷说话么?”
于秀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洛姐姐,你说什么祖师?”
洛清妍哼道:“像这种不知廉耻的卑鄙小人,你若还奉他为祖师爷,莫怪妾身看轻你们天剑谷!”
洛清妍句句直指天剑谷,于秀婷也不免火冒三丈,怒道:“洛清妍,你嘴巴放干净点,有什么便冲我来,若再敢污蔑天剑谷,休怪我不念往日情谊!”
洛清妍正想反唇相讥几句,却听楚婉冰低声道:“娘亲,袁叔叔还在那边昏迷不醒呢。”
洛清妍叹了口气道:“罢了,快去扶起袁师兄吧。”
楚婉冰嗯了一声,便朝袁齐天走去,袁齐天正躺在奈何桥中央,楚婉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谁料走到一半竟捂住脑袋跪倒在地,不住地呻吟,发抖,竟是奈何桥牵动灵魂深处之记忆。
昔日的种种顿时涌上心头,楚婉冰只觉得两眼又涨又痛,看到了那么一幕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冰儿!”
龙辉惊叫一声,急忙冲过去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道:“冰儿,你没事吧?”
楚婉冰喘息了几声,缓缓抬起脸望着龙辉,眼中充斥着种种惊愕和绝望,随即推开龙辉朝洛清妍走,弄得龙辉是一阵迷糊。
洛清妍咬唇道:“冰儿,你怎么了?”
楚婉冰含泪道:“娘亲,我,我记起来了……当年事,我全都记起来啦!”
洛清妍微微一愣,眼泪也不自主地涌出来,楚婉冰抹了抹眼泪,望着于秀婷道:“二娘,冰儿问您一件事?”
于秀婷见她神情娇弱,语气哀伤,心中也不免一阵酸软:“冰儿,你问吧。”楚婉冰道:“方才你是不是见到玄天真龙了?”
于秀婷嗯了一声道:“对,若非玄天真龙及时出现,我们恐怕都要遭符九阴毒手了。”
楚婉冰幽幽地瞥了龙辉一眼,凄婉笑道:“龙主,你为什么又来迟来一步呢?”
昔日充满柔情和婉媚的妙目如今竟是一片陌生和责问,龙辉只觉得心尖一阵抽搐,说道:“冰儿,刚才发生什么事,我根本就不知道,等我醒过来就看到你们都昏迷了。”
楚婉冰哼道:“喔,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爹爹已经去世了?”
龙辉微微一愣,脑海轰隆一下炸开了,说道:“岳父他……”
楚婉冰娇叱道:“住口,你还有脸叫他做岳父,当初是谁跟我保证不会让爹爹有事的!”
“冰儿……我……”
龙辉顿时一阵语塞,嘴唇抿动,不知该如何答复,因为他此刻脑子已经一片凌乱,许多画面不断地翻涌滚动,仿佛怒海狂涛将他吞没。
楚婉冰叫道:“说啊,把当日在七阴岭上的话再说一遍!”
龙辉闭着眼睛不断回忆昔日情景,却是越想头越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婉冰喝道:“姓龙的,你是记不起来,还是没脸说!”
龙辉无奈地道:“冰儿,我……我想不起来啦。”
楚婉冰俏脸倏然一阵发青,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一声无耻!洛清妍也是神色悲苦,眼中既凄凉又愤怒,咬牙道:“冰儿,走吧,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
楚婉冰把头一扭,不再看龙辉一眼,冷冷地朝龙辉走来。
那抹白衣倩影虽是越走越近,龙辉却觉是十分陌生,昔日温婉妩媚的幽香,在这一刻却变得何等遥远。
从龙辉身边走过到扶起袁齐天,这个过程中楚婉冰始终未看龙辉一眼,仿佛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块桥头石。
错身亦是错心,踏尘渐远,前行历目,仿佛一道深痕划下,昔日的恩爱与柔情不复存在,徒留奈何桥下的河水阵阵无奈哀叹。
“哎呀,督帅今天就要回南疆了。”
一声惊叫将于秀婷的思绪唤回,只见龙辉猛地跳起来,急匆匆地就要朝外边跑去,“不行了,我要去给督帅送行!”
于秀婷不免又好笑又好气地揪住他,说道:“龙辉,杨督帅早就回南疆了。”龙辉奇道:“什么,督帅什么时候走的?”
于秀婷无奈一叹,说道:“五天前就走了。杨督帅,不,应该是镇南王,在军中接受朝廷的赏赐后便回去了,毕竟藩王入京非同小可。”
龙辉蹙眉道:“我……我怎么没印象了?”
于秀婷也不知如何叙说,只能敷衍道:“在奈何桥大战中,你头部受了些伤患,所以记忆有些紊乱。”
龙辉满面愁容,不断地在营帐内踱着步,说道:“于谷主,这事可千万别让雪芯知道,免得她又替我担心。”
于秀婷嗯了一声,心忖道:“当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跟雪芯叙说,只是说冰儿先回去替无缺办理丧事了……”
想起当日楚婉冰那凄苦而又冷漠的眼神,于秀婷也不得不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罢了,等冰儿和洛姐姐冷静下来,再找个机会将事情原委告之她们吧。”
于秀婷暗自思忖道。
龙辉又说道:“于谷主,我脑袋受伤的事情,你也千万别告诉冰儿,省得这丫头又要骂我了。”
于秀婷奇道:“冰儿性子这么温婉,怎么会骂你呢?”
龙辉叹道:“出征前,她就千叮万嘱,叫我小心再小心,不可受伤。可是我现在不但受了伤,还把脑子撞坏了,这丫头一定不会饶我的。”
于秀婷莞尔道:“这么看来冰儿还是个河东狮哩。”
龙辉笑了笑道:“冰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要是仅仅骂上几句那还好,可是她偏偏骂完后就在一旁抹眼泪,看得我揪心呐。”
于秀婷暗忖道:“痴儿,现在冰儿恐怕已经不会替你掉眼泪了……哎,这小两口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就吵翻了。这小子整个脑子都坏了,要不是我这些天暗中替他掩盖住真相,恐怕会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回到玉京后,便让他回家养病,先避避风头,想法子治好他这个失魂症。”
大雨依旧在下着,虽然距离帝都已经不远,但大军行程却并不理想,走走停停。
主帅营帐,齐王屏退左右,一人独坐帐中,眉头轻蹙,眼睛定定地望着桌案上的纸条,心绪甚是凌乱,这次大胜虽是增添了不少夺嫡砝码,然而桌子上的一份密报却叫他的心情蒙上了几分阴霾。
“皇上要册封战死的武林人士,三教高层已朝帝都赶来。据宫中传来消息,云汉院将与宋王携手主持文举,望殿下慎之。”
齐王垂目思索了片刻,冷笑道:“孔岫尸骨未寒,云汉院便要跳出来兴风作浪么!”
随后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条,望了一眼后,低声呢喃道:“昔日的铁血汉子,却变得如此势利和卑劣……海峰,这便是你这些年来的苦衷么?”
倏然,齐王手劲一发,两张纸条顿时化作飞灰,眼中顿时射出精锐光芒,朝着帝都方向望去,自言自语地道:“昔日之盟友已然不可靠,是否该重新找寻新的合作伙伴呢。”
说话间,他竟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勾勒着,写了又涂,涂了又写,最后只剩下五个字,剑、雨、海、魔、妖。
饱蘸墨汁的狼毫在纸张上停留了半响,又在宣纸上添了一个字——辉。
齐王放下毛笔,双手按在白纸上,倏然一揉,内劲随之而发,纸张再度灰化,不留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