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我的眼前很突然地出现了一只鞋,是父亲的拖鞋。父亲的拖鞋悬在我面前,它的四周是阳光照射下的空气,我能清晰地看到悬浮着的空气颗粒,它们放出耀眼的光。
这只拖鞋上有四五个牙印子,这些牙印子是一只狗在上面留下的。那只狗如今早就死了。是一只白狗,不算特别高大,它的后背上有两个黑色的斑点。
我对妻子说,不知怎么搞的,近来我眼前老晃着我父亲的一只鞋。妻子说,什么鞋?我看着妻子一对园园的眼,明白过来,妻子对这只鞋是一无所知的。
我又对母亲说,我近来老想到父亲的那只鞋。母亲说,哪只鞋?母亲已老眼昏花了,她眼前或许晃着父亲各种式样的鞋。
我相信这将是很短暂的事情,很快我就会把这只鞋忘掉。就象我所经历过的许多事情,总会在时间里慢慢淡去,潜隐,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真正消亡。事实证明,那只鞋的确在日渐糊模,我是很忙的,每天得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做爱。
可是在冬至节那一天,我和弟弟蹲在父亲坟前烧纸的时候,那拖鞋又出现了。那天的阳光很淡,从父亲坟前的小竹子叶片上擦过。我和弟弟蹲在坟前,烧得黑了或白了的灰往上腾起来,从我们的头顶越过。我们一边往火堆上添纸一边留意它们,以防未熄的火星弄出山火来。烧到一半的时候,我点了支烟放在父亲那块清黑色的墓碑前,碑前有一只小碗,我把烟轻放的小碗边上,转过身又往燃烧着的火焰中扔了九支烟。
弟弟已显得苍老,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苍老,这种苍老不只体现在他额头眼角的皱纹和他皮肉的颜色上,更体现在他的气息上,他的身体仿佛每隔一会就在叹气。
他一边往火堆中添冥纸,一边说,你生日那天没有来,今天我们多烧给你。
我没有说话。父亲今年的生日我忘了。那一天直到吃晚饭,母亲说给你阿爸加个碗,我才想起,是父亲的生日。父亲的生日在农历的十月十五,以前我们全家都记得这个日子,因为父亲特别看重生日。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每到父亲生日母亲便给父亲蒸两个蛋。后来父亲老了,再后来更是瘫了,几个兄妹也都已成家,父亲生日我们便都聚到他身边。父亲便眯着嘴笑,或呵呵地笑。
母亲说有一年她忘了蒸蛋,父亲大发雷霆,把碗也摔了。她边说边摇头。
有时候,父亲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
烟熏了弟弟的眼,弟弟站了起来,我们并肩站在父亲的坟前。这时候我就看到了那只拖鞋。它悬在瑟瑟的竹叶之上。我有一种想和弟弟说说的冲动,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弟弟很迷信,他会认为这是父亲在显灵。
站在父亲坟前看过去,面前是极开阔的。父亲的坟在一个半山腰上,这是父亲亲自选的位置。他说他死后要哪都能看到。父亲把自已的坟选这么个地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能看到通往集镇的路。他说以后我们回老家来,我们还在东上那边他就能看到。那条路,是我们从小就开始走的,我们赤着脚板从那条路上走着去上学,后来又从那条路上走出去寻生活。大姐说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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