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束绚丽的桃花

刻，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又会笑了。

    以后的日子里，在学校我们一起看书、游泳、打球再后来，我们又上山下乡一同去了浏阳。我们所在的生产队处于山区的平原地带，只有远处才能见到隐约起伏的青青山峦。屋后是一条清得见底的小河，透澈得可以数清河底的卵石；屋前是一个大大的坝坪，坝坪的周围长着几株粗壮的栗子树；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初冬的田地里还偶尔留有一片片没来得及收割的红高粱；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悬挂着一串串金色的包谷和大红的干辣椒，呵，真美呀！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了那压抑着我的阴沉环境，没有了那冷漠轻蔑得叫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冬天里寒风凄恻，我们和社员们一起上山，要打回一年的柴禾，必须脱下鞋袜趟过凛冽刺骨的小溪，攀着枝藤爬上高高的山岗，来到密不透光的大森林中，砍伐已经枯萎的树和竹子。那种原始森林中袅袅升起的薄薄淡淡的雾气，阳光穿过密集的树林透下来的光束，潺潺流动骤然跌落的山泉，挺直修长枝叶翠绿的楠竹，那种没有经过任何破坏粗旷的美，是我们这些城里人从没有见过的，森林中每一处几乎都是一幅曼妙的风景画，只是每次我们都得立即开始打柴，没有更多的闲暇来欣赏这些。回家的路上，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蜿蜒的山道越走越长，肩上的担子越挑越重，当我脚步踉跄的拐过一个弯，发现他正等在前面，他不声不响地把我的柴全都放到了自己的担子上，扁担深深地陷进了肩膀里。常常轮到我做饭，早上起来发现水缸已经满了，柴也劈好堆在了灶门前，我知道准是他干的，但向他道谢时，他却只是笑笑转身走开。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他，就是那种纯真得不带一丝杂念的喜爱。是的，在那个封闭的年代，一个未曾涉世的小女孩，当时还不懂得世上另外的一种爱，只觉得最可贵的就是这种纯真的友情。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冬天一起在火塘边煨红薯土豆；春天他会采来各种各样的野花编成花环；夏天我们最喜欢到屋后面的小河畔，把光光的脚丫子伸进凉悠悠的河水中他既健谈又调皮，我们常常会几个小时不停地谈论着托尔斯泰、莎士比亚、莫泊桑和安徒生。我们在一起时，他常会对我唱上一支“哎哟，妈妈！”或“红河村”他那纯净的男中音优雅动人，但我最爱听他用那低厚的声音轻轻哼那首“老牛车水慢悠悠”每当此时，总会有一丝丝曼妙的柔情悄悄来到心里，这是什么呢？我没有过深地想过，当时不确定因素太多太多，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何况自己只能成为别人的累赘。我与他就这样保持着朦朦胧胧、纯真相悦的状态，两人不必多说什么就能心领神会，虽然从没有说过超越情礼的话语，我们却知道彼此就是另一个自己。

    后来，因为母亲的缘故我转到了株洲县继续插队，他也在两年之后招工回城。经过几十年的聚聚散散，阴差阳错，我们始终没能走到一起，但却成了不用多说什么的老朋友。如果友情也分金银的话，那么我们也应该算得上是金友了。直到现在我们偶尔聚在一起的时候，仍会常常回忆那个特殊的年代和我们少年时难能可贵的纯真。

    而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便会想起那一束让我从命运的绝望阴霾中走出来的绚丽桃花，和那个穿一件红球衫虎头虎脑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