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

    这份情是从离开家乡那个小院的时候起，就随同母亲的目光一起深深地根植到了我的心中。那时节，刚刚十几岁的我虽然还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但离开我家那崇山峻岭中的农家小院时的情景还是记忆犹新的。从我家的后院出来，便是十几公里的山间小路，小路边上东张西望的深红色石榴花、鹅黄色苦菜花、粉红色抱头莲子花在零零星星的白杨绿柳间，顶着初夏的骄阳，对我脉脉含情，频频招手，让当时的我不知不觉中留下了难于言表的眼泪。就这样，我第一次离开了生我养我十几年，给了我童年少年无尽欢乐的家乡，开始了我的一生飘泊。

    东北有一个城市叫赤峰，你们知道吗？那是我家乡的地区级首府。我离开家乡父母的人生第一站便是在她的郊县里的一个乡，一个坐落在老哈河边上庞大优美的村庄。没有到过赤峰的人们一定认为那是一个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实际哪里是一个山清水秀，冬日里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雪域风光，夏日里有九曲十八湾得的老哈河水哺育出的两岸翠柳骄杨，还有河面上鸟儿飞翔，鱼儿涌浪，小船悠悠的江南景象的地方。十几岁的我为了离开哪特殊岁月里我哪特殊成分的家庭，便在养父的呵护声中，举着放牛鞭儿、时常陪伴着劳累一天的牛群，辗转在哈河两岸的山坡地头和个别的水甸草场。朝露夕晖都是我边放牛边读书的特殊灯光，也是我对未来无穷无尽的想象。那段岁月里我也时常想家，想家的时候我会潜入老哈河里痛痛快快地冲凉，我会躺在沙丘上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滚石从沙丘的顶端往下拼命地下放，直到河水和沙浪让我迷失了家乡的方向，我便又像小牛犊一样欢乐地跳跃在那片崭新的土地上。

    坐上从赤峰开往北京的列车，在那燕山的崇山峻岭中我就开始了漫无边际地幻想，山西、太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哪里的历史上出了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还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李渊霸，还有一代枭雄阎锡山，近代革命志士范续廷，这都是当时刚刚考上大学的我所一知半解的。别人家的孩子第一次上大学多有父母哥姐相送，我家没有那样的经济条件，便由我一个人扛着用麻袋片包裹的行李卷，一站又一站地走向录取我的学府所在的城市，今天的山西省会太原，古时的并州首府晋阳。

    太原，这座古之名城。扼三晋之咽喉，融高原之灵秀，别有一番古色古香的古城钟灵毓秀之王气。汾河水，晋阳宫，迎泽东西长二十公里的大街，东西两侧南北纵横的崇山峻岭拱围起的繁华城市，融化了日夜求学读书的我，此时家乡的影子似乎离自己有些渐行渐远的感觉。只有每年的元旦，学校里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氛，同学们参加学校里举办的文艺晚会、猜灯谜，打篮球、踢足球、比赛乒乓球的活动令我异常兴奋。可每每是哪元旦的丰盛午餐、晚餐，会使我想起家中年迈的父母，他们还在我家乡的小院里，守着暖融融的火盆，谈论着明春的播种？还是在念叨着远在他乡求学的儿子，什么时候回到他们的身边？那时，我在学校的中餐、晚餐上，可以吃上便易的红烧肉和那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农村的父母却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父亲、母亲劳累的影子便在那样的时候，清晰地回到了我的大脑中间，还有他们往日里站在家乡的山山岭岭中，空谷回音的呼唤。

    “建设祖国是我们的理想，支援边疆是我们的志愿。”

    这是八十年代里，哪一批批大学生毕业时响应祖国号召的响亮口号之一。我便在这样口号声中，婉拒了学校对我的留校教书的要求，来到了祖国最大的草原，呼伦贝尔大草原。“索勒山，阴山下，天似穹庐，窿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美丽壮观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开发能源，建设煤矿。在那遥远的祖国边陲，我开始了煤矿工程师的战天斗地生活，工作、家庭、妻子、孩子，也融在了自己远大的理想之中，形成了一支激扬飞跃的人生奏鸣曲，响彻了自己梦幻的天空。家乡的王太沟、老爷岭、豁牙山，水泉沟、阴洼等山山岭岭的险峻雄伟形象，在我的睡梦中也难以见到了。此时，只有每逢年节给父母的养老钱，还在我和父母之间，还在我和我家乡的时空里不停地飞跃，那只是儿子对父母最起码的孝心和回馈。难道我的家乡就从此模糊淡忘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这是我一九九八年冬，奉企业之命前往澳大利亚考察学习时最深切的体会和感受。

    在那个冬日里，我和同行的十五人考察组，从上海飞行十一个小时后，到达了澳大利亚最大的城市悉尼。澳大利亚这个美丽的大岛国，在我国进入寒冬的时节，她刚刚迎来温暖的夏季，风光旖旎的黄金海岸，浓妆淡抹的墨尔本，清丽自然首都堪培拉，还有他们现代化水平很高的大型煤矿，都让我这个煤矿里摸爬滚打的工程技术人员流连忘返。但在他们那儿清辉四溢的晚上，当我给远在祖国的年迈父母通电话时，由于手机没电了，不能及时向父母报平安的那段短暂时间里，那种久别家乡的情怀，那种对父母的思念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堪培拉那宽阔、静谧、华灯初上的街头，根本没有我家乡那棵大榆树下的月光，能够给我以温馨和依赖，根本没有我家乡夜晚的蛙鸣，清晨的鸡啼让我心驰神往，根本没有我家乡那一双双信任的目光，让我信心百倍，斗志昂扬。

    十五天后的一个清晨，我回到了家乡那条我离开时的山间小路上，虽然已是严冬，那年欢送的花草已经悄然歇息，但我离家后成长起来的青松翠柏，正站在皑皑白雪里热情地欢迎着我，热炕头上的年迈父母正在等待着我。轻松愉快地我，那一刻真得明白了：原来。想家，是我漂泊天涯自强不息的动力；想家，是我立志走出乡关的梦想；想家，是我这个七尺男儿的责任和热望。

    2005、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