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姑娘当应加倍珍惜眼前呀!”
“如此投生并非我所愿,前世辛苦,今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者肉身不过是载体,但命运这东西一出生便相随至死,绝非趋吉避祸事先预知可更改。”
听罢,老道人未做言他,只掐指一算,脸上仍是迷之微笑。
“赠与姑娘一句话,花开堪折直须折。”
云之贤笑笑,“多谢道长。”
临别前,老道人又赠她药丸三枚,装在淡黄色长颈小瓶里,递与她,又嘱咐道,“此乃还魂护心丹,千万别舍不得,也千万别太舍得。”
云之贤似懂非懂,“道长慢走。”
“女娃娃,日后还有再见时,保重。”
“道长保重。”
拜别道长后,云之贤稍微恢复了些精神,脚程也快了许多,如期到了南郡。
见到外祖父时,外祖父已经痊愈。
云知行扯扯云之贤的袖子,扁着小嘴委屈地问:“长姐,我们该不会要回去了吧?”
云之贤摇摇头,“我们多陪陪外祖父他们吧?”
“好!”云知行开心地笑开了。
云之贤的舅父是南郡的郡长,南郡辖区内的二十多个县都归他管。
常年养尊处优,锦氏男子惯是容貌俊逸的样子已无处可寻,如今只是一个长得略好看的大胖子,一笑起来满脸横肉。
舅母武氏是南郡人,南部女子泼辣做事风风火火,虽是官太太,但在集市里采买东西时,与一旁市井大娘们也格外相融。
舅父家只有独子,名叫锦桦。
锦桦长云之贤两岁,虚胖,咋咋呼呼的性格像极了武氏。如此性格且是女子尚可,如是男子却十分不爽快。如性子再顽劣,教化不善,也终究难成大事。
武氏早闻云之贤做衣服心思独到,趁机邀了姐弟二人过来,盛宴款待,席间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
云之贤还在想着如何婉拒,一旁正在吃草的云知行先开了口。
“舅母尚未知道长姐因为救了凌樱公主,左手骨折受伤的事吧?自那以后长姐便不做女红了。”
武氏一顿,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那么,把款式告诉绣娘呢?”
“舅母,一路舟车劳顿,容我缓些时日再绘图吧,届时您再拿给绣娘,如此可好?其实,这次过来,娘亲也嘱咐我为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和表哥都带了些布庄里的新绣的衣物,我与知行这段时间便在此叨扰了。”
武氏觉得十分有面子,爽快地满口称好好好。
为了就近照顾老人,云家姐弟便与老人同住在锦府别苑里。
南郡不似东郡夏长冬短,不似皇都那么四季分明,南郡的气候不热不冷,树长绿,花常开,草被植物都异常繁盛。
热衷花树草药的两姐弟感觉这简直到了天堂,起初几日还在雅致的园子里逛逛描描写写,到后面简直是脱缰的野马每日出门爬山涉水,采花制花采药制药。
老人只觉得娃娃们在新环境需要适应便由着他们去,可同龄人锦桦就不一样了,眼看云知行每日可以出去玩便内心不服,一个恶状告到他亲爹锦郡长那儿。
锦郡长一听,摇着头,满脸肥肉乱晃,“饶是不妥,饶是不妥。”
傍晚两姐弟背着小竹筐回家来,屁股还没坐热,锦郡长带着锦桦就进门来了,“未读圣贤书一生妄做人”这样废话说了许久,两姐弟才听出个大概。
哦,原来是说我们性格野,不爱读书。
换齿中的云知行上前一作揖,口齿漏风,是四不分,仍认真礼道:“舅父所言极四,但圣贤之所以能悟到诸多道理,究其根本也四日常多看多经历多与外人交流的缘故,否则先圣悟道为何总在游学后?”
锦氏父子一愣,这说法多新鲜啊!
锦老太爷和妻子傅氏听罢亦沉思,好像大白话外孙说的真是在理哈。
“那也不能不上学,没有知识哪来的身体力行?”锦桦在亲爹身后顶了一句。
“各人有各人方式,若能于体会后再在书本中求证,便可知自己与先贤的距离差多少,方向四否正确,四否有更加快速地掌握的方四。主动求证和被动求证四完全不一样的。”
锦家二老一听,恍然又失望。
完了完了,云家布庄的生意彻底没有接班人了!
这女儿女婿到底是怎么搞的,出了一个状元还不满足,还得忙不迭跟第二个吗?
唉!
但,不管怎么说,娘亲舅大,卖了嘴皮子乖的云知行开始跟着锦桦上学,早午两课,夫子照本宣科却十分无趣。
课后,云知行对夫子作揖,恳言道:“夫子,我每晚默书偶有心得体会,白日里可否由我暂替夫子讲学,不妥之处您再指正如何?一来我可以强记忆,二来夫子您也帮我参详参详这思路是否正确?”
夫子一听,我滴个乖乖,敢情还有不用教也能自学成才的学生?好奇之下同意了。
第二日,夫子堂上坐,云知行行礼后便开始讲学,一堂课下来,本抱着“听听就算了”心情的夫子对表少爷刮目相看。
讲了几十年的课,这等学习回馈模式简直太令人舒服了!不愧是状元郎的亲弟弟啊!
夫子心中打算,如能加以包装推广,那简直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完美的总结。
他私下问云知行,“这可是当今状元的读书方式?”
云知行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摇头道,“不四啊,四是我长姐专门为我总结的学习方四,各种对比后,我也觉得这么学习我的效率比较高,记得比较牢。”
啥!还有高人?
云知行替夫子讲课?
锦郡长不能相信儿子一面之词,找来夫子对质,夫子承认确有其事,说他简直要给云知行点一万个赞,顺带提点说,如小少爷能及孙少爷一半,三五年里,举人进士不在话下啊!
听罢,锦郡长气结,带着锦桦小尾巴就去别苑书房找云知行。
书房灯火通明,两父子从窗外窥探,云家姐弟二人背对着端坐,一个在默书,一个在练字。
锦桦挤眉弄眼,“都是装吧!哼!”
第二日,学堂上多了锦郡长这位大龄学子。
云知行照例给夫子行礼,然后示意锦桦翻开书卷后开始讲课。字句顺畅,文意通详,夫子跟着节奏摇头,十分惬意。
夜里仍是在书房看到很晚才休息。
一连几日的窥视结果都是如此。
趴在窗外矮木从中的锦桦又酸酸说,“可真像这么回事,哼!”
锦郡长一个大嘴巴子就打过去,压低声音愤怒道,“不争气的败家玩意,你也给老子这么装装看啊!”
锦桦被打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拽走。
锦氏二老眼见这半月里云知行日日书房和学堂两点一线,饭也不好好吃了,随意扒两口就赶去书房默书,白日给夫子背书,夜里一盏灯读到三更天。
不行!再读脑子要坏咯哇!
二老一番强烈抗议,锦郡长拗不过,开始选择睁一眼闭一眼。
虽说没有了门禁,云之贤姐弟也不似刚来那般整日疯玩,隔几日出一次门,大多时间都陪伴外祖,承欢膝下。
云知行来南郡后身心一直都是放松的,之前不论在东郡还是皇都,兄长和长姐都是他无法超越的大山。虽爹娘宠溺,兄长冷面热心,长姐疼爱关怀,但是心里落差难免有些大,他觉得自己是被圈养的不自由的鸟儿。他既不想走爹娘安排的路,也不想走兄长安排的路,唯有长姐对他说过一次: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没人能帮你承担半分,你若能对自己的所有决定负起全责,那么便不会将自己的人生交由他人操纵。这段话他牢牢记在心里,于是发奋念书,也默默地朝着自己喜爱的方向发展。如今见到锦桦,他终于有眼界略宽的感觉,心里欣慰自己那么努力都没有白费。于是,他想再努力一些,争取有一日也能像长姐如此,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能对周围的人有所助益。
再说锦桦的功课,虽长进不少,但是仍不够勤勉,早午课已是花费了他大半体力,晚课里时常趴桌睡觉。
夫子总是对云知行大加赞赏,难免拿他来作比较教育锦桦。
锦桦虽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好在云知行不是太难相处,也无高高在上的感觉,日子久了,表兄弟二人也相处得十分亲厚。
云之贤仍是将外祖二人的衣食住行放在首位,早晚请安,大到亲手准备寿宴,小到日常吃食饮茶,巨细无遗。
另一边,云之贤意外地发现云知行对医学十分上心,便仔细为他寻了郡城里最好的大夫让云知行跟在边上做煎药小徒。
云知行如鱼得水故十分用功,仅过半年,大夫已开始让他默读经络穴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