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便是景誉。他昏迷了两日才见醒,但情绪不稳,见谁靠近都是躁乱吼叫不停,也终日不吃不喝。师父眼见问不出个什么便起了一卦,解卦后的师父亦是思虑了好久才是去见景誉,两人闭门说了一会儿话,当日下午,景誉便肯吃东西了。虽然他还是不爱说话,但日常的早午晚课从不缺堂,扫院习武从不偷懒。相处了半年时间才与我们亲近些,那时我们方知他一家遇害的事。无量天尊,他家的遭遇真是可怜。至于他与师兄相识,那就说得更远了,原是在他年少时就认得,听说你与云知行的天花就是师兄治好的。你看,世上机缘巧合的事情这样多,偏偏这些故事中的人都在这个大的圈子里,来来去去、兜兜转转总要遇见的。”
云之贤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说法,又道:“那,他为何用要你的名字?”
“师父说,能看透世事者大有人在,若时机不恰当,反而易祸人心,这也是为了保护景誉。我从小无父无母的流浪,以乞讨为生,一直都是听别人叫‘那脏小孩’,遇上师父后,言沉这个名字才是随我这个人,打上了个记号一般。人这一生不过一副皮囊走天涯,名字的有无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言沉对着云之贤微笑:“云家小妹,也许你不知道,除了父母,景誉说得最多的便是你。如今他父母已经不在,所以在他心里你是最亲的人。”
云之贤心中为之大震,颤颤悠悠地,又有些抓不着的痒。
她抿着嘴没有作答,眼里含着些疼惜,又问言沉道:“景誉他……那些年里是不是不好过?”
言沉神色顿变,哀戚地点点头。
“父母不在了,又听说抚养他母亲长大的外祖家也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可怜他年纪尚小,这心里就要埋着那么多悲苦的事情一个人独自承受,却难得没有走歪路。你可知我等凡夫俗子心念软薄,成魔是一瞬间的事。他折磨和煎熬,自然很苦。”
他轻轻拍了拍眼眶泛红的云之贤的手臂,安慰的口吻解释道:“不与你们相认,大概也是不想你们为了他的身世遭遇而有过多怜悯。他内心要强,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成就,这样才不枉父母冀盼。云家小妹,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听了言沉一席话,云之贤心里暖烘烘的。
纵然景誉一人漂泊在外孤苦伶仃,却也遇上了许多的好人。
这么想着,她心里竟有了许多感恩和感动。
“言大哥,”云之贤揉揉眼睛,笑了起来,“谢谢你,谢谢你们这么理解包容他。”
看着云之贤还有泪渍的明亮眼眸和婉好温暖的笑颜,言沉出神一怔。
他似乎明白了景誉这些年里为什么放不下她,就连做梦都唤着她名字的原因了。
此情此景,这样的一个微笑堪比神丹妙药,足以慰愈一切。
景誉师弟,你可是修来了位仙女呀!
月色正好,刚结下友谊的两人就着一壶寡淡的茶聊许久,话题却大多都是景誉。
心电感应似的,一直被念叨的人回来了,言沉见二人似有话说,随意找了由头溜了出去,将干燥温暖的营帐留给两人独处。
云之贤紧张,也想跟着言沉出去,却被景誉一把拉住攥得死死的,挣脱不得。
“之贤,扮做言沉的事,我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
“当时我对自己说,只要你能醒过来亲口说句对不起,我便不再生气。如今你醒了,刚才又说了抱歉,我也兑现我的话,不会再生你的气。”
说着,她抬眼去看景誉,目光却撞上他盛满笑意的眼睛,使她就像被下咒一般再没能移开眼。
云之贤仅存的脑容量发出红色警报:完了,他又笑得这么好看!
她只觉得身旁放了许多火盆,烘得全身都很热,热得心里有股无名火想要发作出来,她看景誉的嘴皮动了,说了一句话。
什么?!他说了什么?
眼前景誉仍是笑着,清亮的眼里有春日里温和的日光那般让她移不开眼神,她突然读出这里面又带着一点,故意?!
“之贤,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她一摸自己的脸,呀!果然很烫!
脑子里好容易找回些词汇,却千言万语的仅化作一个字。
“哼!”
她甩开景誉的手,快速逃离现场。
景誉给自己尚未痊愈的伤口换了药后躺下了,闭着眼却睡意全无。想起刚才凌长里与他说的那些话,更是不能平静。
西郡入夜凉爽,盈月高悬,星空宏伟壮观,可这长夜却十分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