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见患

便学以致用，也可实至名归。”

    此言一出，太傅嘴角一搐，神气肃然，疾道：“胡闹！流民当属朝议之事，自有大臣进谏，自由圣上裁决，自会处理妥善。就如堂内众生，当以熟记礼法、经史子集、资政论道为首，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切记越矩妄断。若人人如郡主巧思，家国律法何用？诸公百卿何用？”说罢，缓息敛眉，细眼中迸出道道精光，那精光中又藏着几分鄙夷：“是不是郡主玩心又起，想以此假公济私？看来郡主还是没有领会《元良述》中要旨，既如此，抄记十遍。一字一句皆要亲手，若代笔，再来十遍！”

    言毕，堂内响起几声窃笑。

    一听到抄记二字，穆鸾脑袋垂丧，怏怏不语，胡乱翻着眼前书页。太傅的一番驳论，乍听颇有正气。可她静思片刻，又觉哪里不对：流民一事明明是官不作为，弃律不依；太傅明明冠冕堂皇，却还理直气壮指责她？

    穆鸾越想越是难服，欲思虑言辞再辩却忽闻一声轻咳，循声望去，只见韩逸正指着桌案的《元良述》冲她摇头，暗喻：终究老姜更辣，再辩恐要抄百遍。

    穆鸾撅撅嘴，依韩逸之意，不再计较，呆楞地盯着窗外直至课业结束。

    众皇贵子弟纷纷离开资善堂，或结伴；或独行；或谈天说笑；或静默独行。

    时近正午，日光红洒。挂枝薄冰消融，滴滴成曲，婉转悦心。阶院浅雪化水，汇凝成镜，净澈映人。

    穆鸾与韩逸并肩漫步，走在众人末尾，往御苑去。

    韩逸垂眸自顾思虑，并未注意身旁人此时的行色，脚步却是默契地一致。片时，他开口提醒：“阿鸾日后还是不要与太傅冲撞的好。太傅为师，你若……”

    “哎！逸哥哥看好了！”穆鸾打断他，旁移两步，躬身抓起阶上一捧雪，在手里捏成个不大不小的团，目光游移在前方不远处的几人的背影间。辗转须臾，她无暇的脸上浮起狡诈笑意，灿灿双眼锁定走在几人最前的宝黎郡主，对准她圆润的后背挥臂抛出。雪团正中她右肩。

    突来飞物引得前方几人面面相觑。

    反应最快的当是宝黎郡主。她当即回头，顾盼中，先狠狠瞪了眼笑嘻嘻后方看戏的穆鸾，接着那肉乎乎的小脸染上两抹红云，箭步蹭到还未明所以的二皇子身边，伸手扯着他袖摆，低眉垂首间柔情蜜意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二哥哥，是你扔的吗？近日，皇后染上风寒，宝黎常伴左右，没能顾及到哥哥。哥哥怪罪了吗？”

    宝黎郡主是皇后母家的女儿，年十二。二皇子十三，是贵妃之子。皇后极力撮合，有意定亲。但二皇子并不喜欢，求着母亲拒绝，对宝黎郡主的殷勤更是避之不及。

    现下，他瞠目结舌地目测了下二人距离，嘴角咧起尴尬的弧度，赶忙抽出被攥住的袖摆自己拢住，后退两步，冷静道：“不是本皇子，你认错了。”说完，回头指着穆鸾大喊：“阿鸾！你混蛋！太傅应罚你百遍！”喊罢，转身就跑，眨眼消失不见。

    穆鸾也不掩饰，看着紧追不舍的宝黎郡主，桃花眼弯弯，笑出声来。

    韩逸站在一旁，不赞同道：“你这样戏耍她，她心里要怨你，暗里又要诽你。何必？”

    穆鸾不以为然：“我不曾招惹她，也没见她平日少嚼了我的舌根。再多两句又何妨。何况，我是好意。你看她不也很会抓住机会吗？只是二皇子不承情罢了。”

    韩逸摇摇头，淡淡一笑，从袖间取出一方金丝手帕展开，道：“属你伶牙俐齿，最善夺理。此物送你。名如意天珠。”

    穆鸾接过韩逸的礼物端详，只见黑曜宝石珠链正中，串着一颗约拇指长短的椭圆形石头。石头通体黑白交显如意图腾，外壁触感莹润如玉，内里隐现斑驳裂痕，精致古沉。

    穆鸾身为皇族，珍品司空见惯，身边物什随手拈来一个便是价值不菲。她盯着手中的天珠，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个普通至极，带着花纹的石头。除了如意二字，她实在看不出它哪里漂亮，哪里值钱。

    她掂量几回，欲直言，却见韩逸一脸真诚，心中不忍伤了他好意，将天珠带在颈项，甜笑道：“谢谢逸哥哥，我这就带上。”

    “阿鸾可知天珠的来历？”韩逸抬手理了理穆鸾被珠链刮扯而乱的几缕髻丝，声若珠玉。

    穆鸾眨眨眼，摇头：“什么？”

    “天珠，在西南夏国被誉为天神掉落在人间的宝物，可消灾、招财、转运、纳福。天成之品的寓意与价值依螺纹、年代而定。最廉价的，也可易良马五十匹。”

    穆鸾惊喜交集，忙问自己手中物：“它呢？”

    “它有百年之久，承瑞气千祥、美满和顺。良马五十无法与之相比。”

    “想不到其貌不扬，却价值不菲。那这颗在西南夏国定是极品了？”

    韩逸莞尔，解释：“虽稀少，却只能算上品。极品，当是存活了千年的法螺天珠与象征九星运转的九眼天珠。它们堪称镇国之宝、惊世之物。”

    穆鸾听的兴致大起。她十分好奇，法螺是个什么样子？存活二字，多用于血肉生命，难道一个石头也有生命？还有那九眼天珠，是不是有九只眼睛？这都是她从来未听说，更从未见过的新鲜事儿。

    可只盎然片刻，她又面露失望，垂头盯着胸前的天珠，摩挲不语。

    韩逸猜出她心思，抚了抚她前额随风微动的整齐刘海，笑问：“想看？”

    她摇头：“怎能想见就见。”

    他思忖少顷，开口：“若只看样子，或许可以。”

    “真的？”她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期盼。

    他点头浅笑：“我认识一位友人，对天下奇珍颇有见识，又经营一家珍宝阁。这枚如意天珠正是从他手中得来。我们可寻他请教。”

    她欣喜拍手：“好。就明天。我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好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