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天,牵着神乐,伴着小白,跟着犬神,看起来倒是热热闹闹的——甚至阴暗处围观他的妖怪们也数目不少。
最起码,大天狗就像是一个阴影里的幽灵,轻巧地从树梢的一段,低空翱翔到另一端,轻巧地宛如一片落羽,没有任何响动。
直到最后,晴明到了山下,已经走到了鸟居前。
大天狗也无声无息地落到了最近的一个樱花树的树梢上,他翅膀带起来的风,穿过树间,吹得樱花摇曳,落英纷纷。而就在这个时候,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安倍晴明突然停了下来,斜侧着抬起头往大天狗那个方向眺望去——
大天狗消失在原地。
“晴明,怎么了?”神乐扯着晴明的袖摆。
晴明却走神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安抚地拍了拍神乐的头:“本来以为会有机会向招待我的主人感谢的,没想到……看来还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他说完这句话,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而大天狗折返回神社内部的时刻,也正是晴明情不自禁地叹息的时刻——青行灯和酒吞童子都没有跟出去。自从发现了青行灯的灯有那样神奇的功能之后,酒吞童子就宛如着了魔,一天到晚总有几次,发神经一样地用灯确认一下茨木童子的位置:
茨木童子对妖怪们之中疯传的传闻并不感兴趣。
他用自己的办法试图追寻“挚友”。
“如果我够强的话,就绝对不会被挚友甩掉了吧。”
守在这一幕前的酒吞童子,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在确定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安全”以后,他重新恢复了那个酒鬼形象,任凭大天狗的目光再怎么戳人,也雷打不动。大约是彻底领悟这盏灯的神奇之处,大天狗总能看见酒吞童子和青行灯同出同入——他最近迷上了青行灯正在追的一个“连载”。
这个“连载”用青行灯的话来说——
“美丽的樱花妖竟然离奇迷恋起人类少男,几百岁老妖精吃嫩草为哪般?百年青梅竹马不离不弃,人妖之恋,百合之情,到底谁才是真爱……”
大天狗刚听完这个开头,就不动声色地离青行灯远了一点——
他确信,他这辈子都不想听到有朝一日,从青行灯口中听到她是如何描述大天狗和安倍晴明之间的关系的。
——但撇开这一点,更令大天狗感到惊奇的,这个听起来浑身上下都是槽点的纪实故事,竟然把酒吞童子迷住了。他每天比青行灯还要专注地守着直播,仅仅只将自己注意力的百分之一二留给大天狗和晴明身上。他每天嘬点小酒,吃点小菜,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以至于党大天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酒吞童子毫无形象地躺在软塌上,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而泪点比酒吞童子低上许多的青行灯,眼角都已经发红了。
大天狗一进门,就遭遇到了她劈头盖脸的质问:“晴明那么深情,他那里不好?”
大天狗:“啊?”
为了证明自己的质问是有真实依据的,青行灯又摇摆了一下她手中的青灯,映在墙壁上的画面又是一阵抖动,飞快地回溯着,很快就回到了大天狗离开,晴明转头的那一瞬——爱宕山作为大天狗的神域,大天狗给了青行灯不少便利之处,飞快清晰起来的画面,就是证据之一。
但这绝不代表,大天狗会预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的质问——
晴明斜斜地往上眺望,由于角度,只能看的见他一小块雪白的额头和额角垂落的雪白丝发,眼角红痕依然。在繁茂的樱花树下,清风吹过,那些斑斓的光和影映照在他脸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樱花的绯红之感——大天狗不得不承认,哪怕以妖怪的审美,安倍晴明都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类,当这样好看的人类,微微流露出一点压抑住的哀而不伤来,就越发的触动人心了。
很显然,青行灯是吃这套的——
“你看看他,这是多么温柔深情的神色啊!”
然而大天狗又忍了很久,才没有扔给青行灯一个白眼。
“你都专门追出去了,都默默地守护他站在门口注视着他远去了,为什么不追出去,为什么不挽留他——”
大天狗不得不打断她,真让这个女人自由发挥下去,不知道她还能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来:“……你这灯还能录像回放?”
青行灯顿了一下:“……当然。”
“我有很多珍藏的,需要定期回顾的——你能相信吗?八岐大蛇也是曾经谈过恋爱的。”
“诶?”
“那么重口?”
青行灯把两个围观群众踹一边去,仍然执着地质问大天狗:“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天狗不想说话。
但他一露出了想要离开的意思,青行灯就拦在了他面前。一旁的酒吞童子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大概是不想插|进这两人的纷争之中,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大打出手的话,酒吞童子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不过他确实多虑了,大天狗并没有对女性出手的习惯,他只是肃了肃面容,颇为不悦地指责:“你除了恋爱,还能想到点别的可能吗?”
大天狗说完,摊开手,手掌中一个枣儿大的小纸人正蜷缩在里面,头顶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这是一种人类阴阳师使用的术式,甚至可以视作他们延伸的手脚耳目。大天狗冷淡地将这张小纸人扔在地面上,看着它在妖气的催动下,无火自燃起来:“……这家伙哪里真的离开爱宕山了?”
青行灯吸了吸鼻子:“他还是舍不得你啊……”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