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阵法修士,又极其擅长空间阵法,所以他才能在一瞬间布下至少三重障壁,将这个后院密封隔绝。
此时,后院已成密室。月光依然照着这个狭小的院子。但院子已不属于月光所能触及的事物了。
困于其中的黑衣人,静静地吞了一口唾沫。
同时,坐在木屋里的莫方,也静静地吞下了半杯茶。
从黑衣人出现直到现在,不过是半杯茶入喉的时间。期间,莫方发现常安手里的羽毛震动,然后他用拇指和食指拿起茶杯,喝了半口茶,又放下茶杯。桌面与杯底接触,发出轻轻的“喀”的一声。最后他吞下那半口茶。
这是莫方喝下的第二百九十七杯茶。它已泡过太多回,没有了茶的香味。它入喉,入的是一道潺潺流淌的遗憾。
相应地,莫方也潺潺地、遗憾地说:“没了。”
没了茶味,固然遗憾。可莫方说的并不是茶。
他说的是后院的黑衣人,没了。
“师兄!羽毛它又不动了!”常安紧张地低声说道,“刚才该不会是风吹了一下亵裤吧?”
“不。”莫方摇头,指了指桌上的蜡烛。蜡烛燃了。
橙黄的火光里,莫方的眼神投向后门。紧闭的木门赫然往后扇开。
“有人来了,带走了亵裤。”莫方指向门外的枣树。
常安随他所指望了过去。“咦!?”他大吃一惊,叫道,“亵裤没了!”
他立刻转头看着莫方。“师兄,不是说好的法器我做,贼人你抓的吗?现在贼呢?”
“他……逃了。”莫方起身,走进后院,站在歪脖子枣树下,看着悬挂亵裤的位置,眯起眼睛,“他的确逃了,不在这个后院里。”
常安跟了出来,说:“那他现在到哪去了?”他甩甩羽毛,郁闷地说,“怎么搞的,这根羽毛也没反应了。”
“亵裤和羽毛一旦相隔太远,彼此就会失去感应。”莫方抬头,望月说道,“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个世上没人能从我的十重结界里逃走……不对,或许有一个人。”莫方向后看去,“宗主或许可以,但他正在睡觉,而且他还是受害人。”
“那这个小偷……比宗主还厉害?”
常安忽然间觉得事情大条了。这年头,连小偷都是超宗主级实力的,太吓人了,这样的人都要沦落到当小偷,修仙世界的失业率也太高了吧。
“这倒未必。”莫方摇头,却又带着赞赏的味道说,“但他一定有超群的实力。他不是攻破结界逃走的,而是在结界里面消失的。在消失之前,他一共做了三件事,第一,他在我的结界里打开了一个传送法阵,这是最不可能的事;第二,他施放了一个延时法术,在他逃脱后抹去了所有的施法痕迹;第三,他逃走了。能在我喝一口茶的时间里做到这三点,我想不到罱皑宗里有谁。虽然照理来说,宗主也做得到,然而他的修为尽管深不可测,施法的速度却是慢得可怜。他做完这三件事,我已经喝下一壶茶了。所以,这个小偷恐怕是……”
“外人。”常安说。
“难以置信啊……”莫方回头,正色看着常安,说,“罱皑山的结界是我亲手布置的,小偷绝不可能从外面进来,因而只能是同门。”
“但现在,我也不敢肯定了。”莫方凝重地说,“常安,你先回寝室睡觉吧,其余的事就由我负责。”
“好吧……”能睡觉当然是好事,可常安走得不太|安稳。他边退边说:“师兄,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话,记得找我哈。”
“不用顾虑太多,有我和宗主在,罱皑山不会有灾祸的。”
莫方负手而立,月光下的他显得十分高挑,又有些肃然。
这时,某个黑暗的房间里,红光一闪,黑衣人出现了。他跪着,喘气,气是抖的。他全身都在抖。
他已不记得,上一次全身发抖是什么时候了。
但刚刚那一刹的电光石火,让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全身发抖,是他濒死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凡人。随处可见的,随便诞生又随意消亡的凡人。
但是,在他脱离了无能的凡人之列,步入修仙的大门之后,就连斩杀嗜血如命的恶鬼,他都没有抖过一下。
今天,纵使只有短短的一刹,他又体会到了将死的恐怖。无路可逃的绝境使他两眼一白,又看到了当年倒落在雪地中的景象。
那皑皑的白雪里,有一点红。
那红已不是鲜红。红在发黑。
发黑的,是他的血。
他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血了。这么多年来,他只见过别人的血。别人的血,在他轻轻一挥之下,哗啦哗啦地散开。他早就看厌了。
太久没见,他几乎忘了自己的血是什么颜色。
那是鲜活的嫣红。
还是已经化作腐朽发臭的焦黑?
不过哪种颜色哪样气味都无所谓。因为这一刻,他的血在沸腾,一种密集细小但反应剧烈的暴动在短时间内传遍身体。此时他明了,他会全身发抖,原因有三。第一,他恐惧,但这是最不可能的事;第二,他兴奋。
第三,他仇恨。
“果然,罱皑宗是个恐怖的地方……”黑衣人从胸口取出一物,正是千钧一发之所得,罱皑宗宗主的亵裤。
他仰头,把亵裤罩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腔空气。他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欢庆。
“我一定……一定要夷平罱皑山,将你救出来……”
“哥哥……”
这黑暗的房间外面,是一片深红的疆土。月亮在它上面,投出惨白的光,却受红土所染,玉盘隐隐发红。
这万丈土地上,疏落地游走着一些轮廓。
那是亘古以来就徘徊在血樵平原的巨兽。
翌日。
知味堂一角。
常安向少爷复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妈呀好恐怖,我手里的羽毛震了一下,亵裤就不见了!好可怕!莫师兄说这个偷亵裤的人有可能比宗主还厉害!少爷啊我们还是注意点吧,现在罱皑山不安全啊,所不定哪天我们的亵裤就不见了……”
“……”
常守烽抱手听常安吧啦吧啦地说。常安说完,少爷摸了下他的额头。“不像发烧烧坏脑的样子啊……”少爷陷入了沉思,“昨晚四更回来,睡眠不稳,拉了十几次夜尿,醒来之后胡言乱语……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少爷啊!!!”常安抱着少爷泪奔,“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要相信我啊!”
这时知味堂里进来了一个三白眼。常安远远地瞄到他,呜哇的叫了一下,把少爷撑起来,自己缩在少爷怀里。
“少爷,我跟你说……”常安惊恐地指着陈凡,“他很可能就是那个恐怖的亵裤小偷……”
“唉……”常守烽叹气,心累地说,“为什么我的仆人时不时的会抽风变傻……啊!”
少爷灵光一闪:“莫非这是间歇性少年痴呆症!一定是了,常安,呆会我给你找药喝,你坚持住,不要自己把自己蠢死了!”
“少爷啊!”常安绝望倒地,“我不是痴呆症,我也不要喝药!我只是建议大家保护好自己的亵裤而已!!”
“好啦好啦,乖,别闹了啊。”少爷生拉硬拽地把常安掀回寝室,“你休息一下,我去药田摘点药啊。”
大门一关,常安扑在门背上,徐徐滑下,叠出一个经典的怨妇姿势。
“嘤嘤嘤,为什么人人都当我是白痴啊!”常安崩溃了一会儿,觉得再崩下去也没意思,就站起来,把自己的亵裤藏到枕头底下,“算了,你们不爱惜亵裤,我还爱的,保护亵裤,从自己做起!”
刚好,这厢才把亵裤藏好,那边厢就有人拍门了。
“来了!”常安小跑过去,开门一看,吓得连连后退。
“陈凡!你怎么来了!”